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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你是谁的天王(二合一,七千四百字)(2/3)

霎时间,视线都投到了范质的身上。

范质简直欲哭无泪,他现在很是后悔贪图张昭的礼贤下士那种爽感,也贪张昭的财货糖茶,为张昭制定了适合河西的律法。

搞到现在,不说人人认为他是张昭的心腹,至少是脱不开关系。

至于这首渔家傲,也有很多人安到了范质的头上,认为是他给张昭代笔的。

“诸君!

诸君!

范某若有那出口皆是千古名句的能力,何至于到现在未再有一首。”

关于这个,范质其实解释过很多次了,但相信的人不多。

“相比起这位大王的诗词,某其实更好奇,他为何要自称天王?

难不成真是河西缺少文华,他们不懂大王与天王的区别?

可从这渔家傲一词看来,却又没这种可能,德润兄去过河西,可否与某等说一说这张大王是何等样人?”

德润是刘涛的字,当初石敬瑭封张昭为韩王时,就是他和尚书卢导一起去传旨的。

此时范质避而不谈,卢导已经病重归乡,跟张昭接触最多的,就是刘涛了。

不过,刘涛可不是范质,范质在河西呆了一年多,回来就被边缘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

生怕被打上了河西的烙印,

但刘涛不一样,回来逢人就吹捧河西韩王忠不可言,要么就说河西铁骑远胜契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河西拿了好处,更回来就买了宅子和地。

不过这么一来,反倒让人不认为他跟河西有多少瓜葛了,这么明显的做派,显然不过就是拿了钱帮忙吹捧而已。

“你李惟珍三句话不离河西,可是想要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得河西张王来朝请罪,若是如此,某倒是可以牵线。”

这话,可以说很有些大胆了,但众人早已习惯刘涛的这种风格,李谷也哂笑着摇了摇头,不过笑容中,略有深意。

“惜乎某才能不足,若是真有谁能化解朝廷与河西的恩怨,那必定是天大的功劳。”

众人听完,也都哈哈大笑。

李超李超兄弟是李谷的朋党,浑然没把这当回事,其余入薛居正之类,也只是觉得李谷今天说话有点反常。

刘涛则是脸上镇定,心里砰砰跳,范质脸上的愁苦之色更甚,似乎在下着某种决定。

众人一直欢宴到深夜,关于河西的讨论完毕后,不知道李谷从哪里得来了一支女伶舞乐,喜的李沼等人更加兴奋,纷纷诗词唱和,最后也都留宿在了李谷家中。

只不过安排众人留宿的时候,一个仆役在李谷耳边耳语了几句,李谷于是直接将刘涛和范质安排在了远离众人的东厢房。





夜已深,点点昏黄的灯光,在东厢房外晃动,俄尔,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不过只敲了一下,就戛然而止,因为门很快从里面被打开了。

刘涛袍服整齐的站在门口,他看着门外黑袍罩身的人把手一拱,“来者是鲁国公冯司徒吧?

快快请进。”

黑衣人走进门,摘掉头上的黑色平上帻,脸型消瘦,须发有些斑白,正是目前后晋三大文臣之一的检校司徒,中书侍中,鲁国公冯道。

冯道脸上出现了几丝错愕的表情,不过很快就隐去,他轻轻咳嗽一声。

“老夫辅左于君上身侧,倒是没看出来,你刘德润竟然还有大才,失职了啊!”

“天下之才何其多,如某这般,如过江之鲫,谈何大才?

可道公今深夜亲至,想来大宁宫中的天子...。”

刘涛没把话说完,冯道已经走进屋内坐好了,李谷则亲自在门口把望。

“你不用试探老夫,天子圣体康泰,些许病痛,自有上天护佑!”

刘涛嘿嘿一笑,冯道看似什么都没说,但什么都说了。

他这么说话,这么晚来找他,还特意让李谷以生辰为由,召集一大票跟河西有关的人欢宴并试探,一定是石敬瑭身体出了大问题,所以冯道才会急着这么做。

“今日所谈,出了这个门,某是什么都不会认的,你刘德润也要清楚,你身在我大晋,父母妻儿也在大晋。”

冯道不太喜欢这种被牵着走的感觉,作为一个被如今世道消磨了棱角的官场老油条,他干一切事情的前提,先是要自保。

坐定之后,冯道摇了摇头,“大凉天王,这个名号,可不怎么好。

天王一词,乃是昔日周天子的代称,不过自从始皇帝一统天下后,就没人再用。

之后称天王者,乃是秦王苻坚,北朝周王宇文觉之辈,更有石虎石勒,他们可都是胡人。”

冯道说着,眉头越来越皱,因为他不但搞不懂张昭为什么要称天王,实际上连张昭为什么突然要自立?

他都有些摸不准。

这就算占了定难军和灵武军的地盘,但那也是可以谈的嘛,为何要如此激烈?

刘涛则澹澹一笑,“既然天王是昔日周天子的称谓,为何会成为胡人专用?

天子父事契丹,不也还能成为华夏君王?

凉王在西北,党项、诸羌、沙陀、回鹘、达旦、粟特、吐蕃、吐谷浑各族杂处,恰如昔年周天子夏君夷民,欲变夷为夏。

惜乎,本以大义归国,却不想中原天子认狄夷为父,连河西杂胡都鄙夷之,如此这般失德,让凉王如何变夷为夏?

既然天子无德,凉王当为天王,于凉州举华夏大旗。”

冯道长吸了一口气,他听出来了,张昭不是在搞建国自立,而是在跟中原争夺道统。

这个天王,不是苻坚那样的氐人天王,也不是宇文觉那样的鲜卑天王,而是周天子那样的天王。

“诡辩!

好大胆!

好狠毒!”即使是冯道这样的老狐狸,也被张昭这一说法,给气得浑身颤抖。

“就算天子父事契丹,品行有亏,但中原道统尚在,中原文华汇聚,尧舜之都,天子王气,仍在此,河西陷没百五十年,拿什么举华夏大旗?”

“那请问可道公,石敬瑭粟特杂胡出身,若说前唐朱邪家有大朝册封,勉强可称大朝宗室,尚存几分华夏之君的模样。

但石敬瑭叛逆之臣,父事契丹,卖国得天子之位,他算什么华夏之君?

若是我主百五十年四代人不忘故国,群胡环伺还守护汉家文化,此都举不起华夏大旗的话,石敬瑭凭什么是中国天子?”

刘涛毫不客气的对着冯道一顿怒喷,而冯道被气得满面通红,他喘着粗气看着刘涛。

“若要如此说,李昪自称大朝宗室,钱元瓘世代华族,他们谁不比张大王出身更加正统?

若要举华夏道统,他们谁也比张大王合适!”

“确实如此!”刘涛竟然赞同的点了点头。

“但吴唐李昪不过一田舍翁,只有自保之意,毫无进取之心,唐国兵将,也只堪守御,没有铁骑何以平定北地?

钱越国小地狭,拿什么举起华夏道统?

唯有凉王,文武兼备!”

冯道听到刘涛的歪理邪说,脑袋就是一阵疼,他万万没想到,这刘涛如此嚣张。

生在东京,面对他这石敬瑭身边最受宠的文臣,还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可他刚想反驳,突然却发现不对劲。

刘涛为什么要个他讲这些?

于刘涛辩驳说这些话,也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他冯道是因为知道石敬瑭确实命不久矣,来为石重贵探路的,可不是来争什么道统不道统的。

说起来石敬瑭也是可悲,在他被气得卧床不起的这些时间里,冯道和李谷等人,早就被石重贵所招揽。

原因是石敬瑭异想天开的,竟然想把位子传给只有两岁的石重睿,而不是石重贵。

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石敬瑭卖国求荣才登上了帝位,千年以来就没有比他更得位不正的。

现在竟然想在如此乱世,把位子传给两岁的石重睿,简直是失心疯了。

是以冯道等文官,哪怕再被石敬瑭重用,还是立即就火速倒向了石重贵。

因为要是再来一次兵乱的话,最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看起来有权实际上没权,但又让武人们觉得很有钱的文官。

而在冯道发现这个不对劲以后,刘涛的态度,很快就软了下来,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冯道。

“正因为凉王起自河西,所以并未沾染天下其他武人那般脾性,某这般人等到了凉州,都能得凉王抵足而眠的殊遇。

大王文采,比天下人知道的都要好,尤擅诗文,更知道兴文教之重要。

一年以前,河西各州都已经州学齐备,关中夫子十之五六都在河西教学谋生。

而且并无武人视文臣为奴仆之事,范文素为河西制定律法之后,士庶来自勋贵皆遵循,连凉王也不例外,其士气昂扬,如朝阳初升,怎不让人向往?

若是我等文臣不想再为刀枪下的猪狗,只有凉王可以依靠。”

冯道没有说话,默默看完张昭给他的亲笔信,然后放到油灯上烧为灰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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