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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包藏二心(1/2)

昭狱坐落在不见光的地儿,刑室更浇筑的如铁桶一般,唯一透风的,只有靠檐上的一扇小窗,一线白光从那里翕进来,落在烛台上,灯火跳动,满室的刑具也跟着晃悠,一如沈南伊那颗乱颤的心。

她瞪圆了眼睛看着那烧得通红的铁鞋,狰狞着,咆哮着,瑟瑟发抖着,“不,不要!

你不能这么对我,你这滥用私刑!

滥杀无辜!”

萧逸宸勾唇,“滥杀无辜?

滥用私刑?

你给谢元昶下药时,刺伤陈都护时,怎么不觉得无辜了?”

说这话时,一点烛火晕染在他的嘴角,描摹出狰狞的弧度,看得沈南伊心在腔子乱蹦。

大概这是世人的共性罢。

越害怕就越能激发出人无穷的勇气。

沈南伊咬牙切齿,泪水从眼梢滚下,糊得那一张脸既狰狞又扭曲,“你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为了那个沈南宝!

我要去敲登闻鼓,我要让我爹爹上疏,告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私通!”

奸夫淫妇。

这词儿听起来好。

有一种他和五姑娘不顾世俗,为爱私奔的感觉。

萧逸宸咀嚼咀嚼,愈发觉得如是了,便足意地笑起来,“那我且得成全你,不然你拿什么去告呢?”

这样的笑貌就跟针扎一样,戳进沈南伊的眼里,她突然想起谢元昶闭着眸时,那一声一声的唤,跟铙钹一样,絮絮抽打着她的心。

沈南伊恨然,“为什么?

为什么?

沈南宝有什么?

她到底哪里好了?

你喜欢,谢小伯爷也喜欢,陈方彦也喜欢!

她就是个下贱祸,勾人的玩意!”

刮刮茶盖儿,清凌凌的黄汤倒映出萧逸宸阴鸷的眸。

他没说话,但这种不动声色的沉脸,就是杵臼看着都心里直打突,迈步过去,打算堵住沈南伊的嘴。

萧逸宸却抬了手,“不用了,让她骂,也正好给我醒醒脑。”

没等沈南伊反应过来,萧逸宸搁了盏,清脆的一声响撞出他钢刀拭雪般的嗓音,“乞巧节,是你故意让五姑娘去的金银铺。”

他说完,抬眼看向沈南伊,见她讷在那里,跟枯木一般没了动静,笑了笑,“是了,我忘了,你做了太多这些的事,哪里还能记得,就跟你娘一样。”

言讫侧过头,冲正烙铁鞋的班直微扬了下颌,“好了罢,好了就伺候罢。”

就这么退出去,身后是沈南伊的嘶声力竭,眼前是如洗碧空,他轻舒了口气,“吩咐下去,别伤着了脸蛋,她还要见人的。”

班直领命下去,杵臼站在一旁,看他招了招手,又道:“放点风出去,让沈莳晓得他这个女儿在我这儿过得有多安逸。”

杵臼不明白,本来自家主子名声就不好了,虽说主子也不图那些虚头巴脑的贤名儿,但背后遭人戳脊梁骨啐骂这事,还是能少则少,何必让污点子脏了自己的脸呢?

不过主子既吩咐,他也照做。

就这么半程子的功夫,沈南伊遭拷打的信儿就报进了沈莳耳里。

殷老太太不住地拍桌,“他那个杀才!

杀才!

伊姐儿是堂堂开国子嫡女,他竟然敢动手!”

容氏心底虽扬眉吐气式的看笑话,但面上做足了样,哀致致地给殷老太太顺气,“老太太,您别急,许是下人听错也说不定,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么,三人成虎,这话都是越传越离经叛道的。”

殷老太太听了没好受,只管错着牙,“别人是越传越离经叛道,萧逸宸那个罗刹娑却不是,你们忘了那个陈老爷?

当初是怎么传的?

说是什么打折了腿,临了一看,哪是什么打折腿,那是没了腿!

只剩个骨架子在皂绔里晃荡,高老太太一见,当场就被吓晕厥了!”

越说,心里越慌,殷老太太脸都沉了下来,“不行!

不能让他这样为所欲为!

再这样下去,岂不是到时候任他打打杀杀,我们连声也吭不了?”

沈莳涩然道:“说是这么说,可该怎么办呢?”

殷老太太不耐他这没主见的样儿,横了一眼过去,“你问我?

你堂堂右通政,平日怎么上疏,怎么陈情的你不知道?

你还来问我?”

沈莳一怔,瞪圆了眼,“母亲,您这是叫我上达圣听?”

“不然呢?”

殷老太太睥睨着他,“你觉得现在还有谁能制得了他?”

沈莳蠕了蠕嘴,一霎把话吞进肚子里去。

殷老太太见状,曲了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愿意?

你不想?

你情愿看着伊姐儿在殿前司里受尽折磨?”

沈莳髭髯抖得厉害,“我不是……母亲,这事没您想得那么简单。”

“没我想得那么简单?

那有多复杂?

你说给我听听!”

殷老太太见他坐在圈椅里,仍是一副嗫嗫嚅嚅的样子,气得连连拍桌,“你给我说话!

你回答我!

到底有多复杂?

是害怕公然和殿前司作对,还是害怕什么!”

沈莳哑然,小声道:“母亲,哪有您这么说的,我这哪是害怕……”

殷老太太啐声打断他,“收起你那套插科打诨,你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你吭个声我都知道你是凉了还是热了,你还跟我反驳?

你真当我老了真糊涂了不成?”

一通话顿都不打一下的,说到末竟喘起急气来。

沈莳忙忙上前给她添茶倒水,在容氏给她顺气的那当儿,哀哀地道:“母亲,您急什么?

我又不是……先喝口水,消消气……”

殷老太太拂开他,“你少来!

你老实告诉我……”

话还没说完,一口气没提上来,沈莳就见着殷老太太两眼一翻,栽下了椅。

这下是真真的冷灰里爆出热栗子,端水的端水,找大夫的找大夫,阖府一霎沸反盈天起来。

唯有沈南宝那儿还是冷清清的一片,甚至听到这个风声时,荣月轩的室内也不过是就着微微清风,烛火侧动了一下。

风月在乱晃的烛影里,神情嫌弃地道:“早先看老爷待大姑娘那样,小的还以为多宠爱呢,没想不过这样,自个儿女儿在昭狱里生死未卜,他情愿闷声吞下去,简直白长了那么一副顶天立地的直脊梁样儿。”

沈南宝心里有疑虑,但没落下笑她,“你这是为沈南伊报不平?”

风月咂咂嘴,“那倒不是。

小的就只是瞧不起老爷,成天说着血脉相连,打不断的联系,这临到自个儿头上,就跟头发丝一样,一扯就断。”

所以沈南伊也有样学样,自私得可怕。

沈南宝这时方发出一声感慨,“才回来的时候,众人都可怜我,没自小在这样的高门里教养,而现在来看,倒还真是庆幸了,幸好没再这样的家里长大,不然我会是个什么样呢?

怕是比沈南伊还惨罢。”

正说着,门口踅进来方官,双上呈上来一封帖子,“姐儿,桉小娘子方才托人捎来的,想邀请您明儿去芜湖游船。”

游船啊。

上一次游船还在前世呢。

那个时候陈方彦已然拜受节度使,成为众人炙手可热的官家爱卿,也因而多是官员巴结,陈方彦推脱一次二次,终不好推脱第三次。

遂在参经略安抚司的盛情下,携着她一并游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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