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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回:凶终隙末(1/2)

谢辙身边的水雾是在顷刻间消失的。

同时,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变成了一片橘红。

太阳在西方的云霞后,只流出几缕金色的阳光。

再看向身边,潮湿的沼泽变成了荒地,没什么生命的迹象。

他走了几步,正分析现在是什么情况,忽然看到远处有一片绵延的红色。

在这方绯红中,还有几个人影在默默前行。

谢辙连忙追上去,发现那是彼岸花的花海,而那几人竟都是与他并肩作战的友人。

他拍了拍寒觞的肩膀,但他并未回头,而是自顾自地向前走。

“问萤?”他越过寒觞,“皎沫夫人?”

没有人搭理他,他们都像听不见一样。

按照谢辙的认知,这显然就是黄泉路了。

而六道无常是不会死的,所以神无君和霜月君没有出现在这里。

说起来……一切好像就是在他看透水汽,发现霜月君被巨蟒吞噬后发生的。

难道他们真的死了?

不可能,摩睺罗迦还没有任何动作,怎么会在一瞬间就让所有人踏入黄泉。

这一切一定都是幻象,只是发生得太突然,他才反应过来。

不得不承认,蟒神果然懂得如何触碰人心中最脆弱的地方——他从不怕被人忽视,却担心连重要的人也不再能发现他。

三人都面无表情,像是失去意识,也看不到彼此。

他们就像无机的偶人,一步步向前挪动,对周遭的一切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太假了。”他拔出剑,“黄泉之路,从来都是一个人走的。”

他一剑划过眼前的风景,一阵狂风卷地而起,将所有的花拦腰斩断。

红色的花瓣被狂风撕扯得粉碎,友人们远去的影像被红覆盖,血色完全淹没了视野。

他又是一剑,将眼前的红劈开。

可这一次,视线所及之处,只有茫茫黑暗。

谢辙拔剑四顾之时,有人伸手拍了他一下。

他猛回过头,剑梢险些将对方划伤,但他立刻遏住了手中的力量——因为那人是他的母亲。

至少……是母亲的幻影。

“娘……?”谢辙下意识脱口而出,尽管他清楚那并不是自己的母亲。

她一个人,在这样的乱世上将自己养大,受尽白眼,吃尽苦头,她还不算很老,但头发接近全白。

她的面庞还算年轻——她一直是美丽的,岁月难以从这里带走什么。

只是她的背比年轻时佝偻许多,她除了背着生活的重担之外,还有很多沉重的东西。

母亲的幻影紧紧握住他拿剑的手,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层薄茧的摩擦,每个位置都与记忆中相同。

谢辙心里突然一空,一股无名的惆怅在四肢百骸蔓延。

“阿辙,你什么时候回来?”她的声音已经苍老,“把你拉扯这么大,结果是个不着家的……”

“……我会回来的。”他说,“但不是现在,不是这里。”

说罢,他用力抽回手,后退两步,最后看一眼母亲的身影,便头也不回地逃离了。

他不能看得太久,因为他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摩睺罗迦制造的假象,不能真实传达出双方的心愿。

他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跑,不敢回头一次。

不知跑了多久,他放慢了脚步。

在荒无人烟的黑暗困境之中,他感到身心疲惫。

识破这一切幻境的代价,就是被单纯地困在这里吗?

谢辙很明白,那邪神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难道说,他真的要被一辈子困在这里,直到现世的真身饿死渴死,腐化成一具白骨,被永远地埋葬在异国他乡?

他不断试着挥动武器,但风云斩在这里不起作用。

没有疾风骤雨,没有电闪雷鸣。

这儿也不是单纯的结界,无法通过剑法将其撕裂逃逸。

他就这样不知疲惫地挥着剑,试图驱逐黑暗,迎来光明。

“你的剑法似乎没太大长进喔。”

谢辙突然停下动作,因为他听到了睦月君的声音。

能看到他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也是值得自己挂念的人。

他仍穿着袈裟,戴着斗笠,乌黑如瀑布般的长发倾泻而下。

他一手拿着转经轮,一手拄着禅杖,步步靠近。

谢辙看着他,眼里仍充满不信任。

“怎么,不信我是真的么?”他笑着问。

“完全不信。”谢辙说。

“六道无常想要进入幻境,也不是什么不容易的事吧?”睦月君笑意不减,“何况我仍在休养,不能随意走动,唯能在幻境中来去自如。

你看,被怨蚀所伤是何等疼痛,你也有所感知了。”

他话音刚落,谢辙突然感到大腿上那股灼热更加明显。

倒不是睦月君言出法随,他在幻境中仍有感觉,只是先前的景象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现在被这么一提,他的伤口又开始疼了起来。

“嘶……”

他坐在地上,透过裤子的破洞观察起伤口。

这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长约六七公分,中央最深的地方半寸有余。

幸亏没有伤到大血管,刀也不是烬灭牙之类带有毒素的刀,伤口已经凝血。

睦月君蹲下身,无奈地咋舌道:

“你啊,一向这么不小心。”

“你不是睦月君,你骗不过我。”谢辙抬起头,无所畏惧地看向他。

“你还这样肯定么?”

“睦月君的长发在我的行囊内……是卯月君转交给我的。

你现在的模样,是我记忆中的形象,实际上他应当是短发才对。

但我并未见过他短发的模样,所以无从设想,而他很清楚,自己已不再有这般长发,养伤的他也不会优先去修复这种不重要的地方。

所以,他不会以你这样子出现在我面前。

现在在这里的,只不过是我记忆的剪影罢了。”

睦月君听后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他就是这样一动不动地蹲在这儿,像是画面定格,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这样子让谢辙觉得有点诡异,他站起身,强忍住腿部的不适,准备再次离开这里。

他必须想办法出去。

“等等。”这仍是睦月君的声音,“你看这是谁?”

谢辙做出了一个令他后悔的决定:他回过了头。

回头的一瞬,身后的睦月君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身影比睦月君矮一些,瘦小一些。

那是他很久没有见到的人了。

他动摇了,动摇得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他诚然是清醒的,知道这一切只是虚假之物,但还是被太久不见的思念摄住魂魄。

他有一种冲动,想将她视为真正的聆鹓说说话。

但他不该这么做,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也十分危险。

只是,那一刻的心情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形容不来,它好像不止是久别重逢的思念,或者超过了思念。

而另外的部分,比起贪财之人见到珠宝,久旱之人见到甘泉,这种心情更像是天真烂漫的孩童,见到了柔软的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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