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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燕雀岂知鸿鹄志(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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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时分,沙廊镇的疏落街巷中,有学龄稚童三三两两,中间夹杂着几个一长衫,装容整洁的成年男女,都走往一个方向,就是小镇唯一的旅馆后院。

小镇有名为沙廊,旅馆却无名。

这里的旅馆,就叫旅馆,不会像内地习惯文纠纠的称为客栈。

出入小镇的时候,方凉道院的学子,都没来得及弄清楚小镇的名字,也是直到这事,趁着聚在一起生火做饭的当口,才逮着供应了些食料柴火的乡民,问清楚了地名。

这地方的乡民,似乎都有欠教化,跟人沟通,言语极少,且直来直去。

小镇上没有饭馆,旅馆也无餐厅,大家就只好自己动手,借了烟灰火冷的厨房做饭。

柴火食料的供应,当然也是有偿的,而且价格不菲。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如申功颉之流,在厨房里帮不上忙,就在旅馆的屋前屋后闲逛,无所事事。

那高大掌柜对这伙年轻男女很不友善,若不是在此地备受尊崇的贵客宫季离好言斡旋,他甚至连间柴房都不会租给他们。

但申功颉每次经过旅馆大堂,赫连无极对他还是十分客气,甚至主动拿出自己窖藏的陈年老酒相赠。

只不过申功颉拒绝了,只说道此时此地,乌烟瘴气,怕坏了好酒滋味。

有朝一他申功颉腿脚硬了,自会和有趣的朋友一起,来蹭赫连掌柜的酒喝。

赫连无极笑着说好,他会一直留存数坛好酒,等他申功颉来喝。

赫连无极认为,这位有趣的年轻人觉得有趣的朋友,那一定也很有趣,有资格喝他赫连无极的酒。

申功颉倒是很好奇地问了个看似十分无礼的问题,“掌柜的,你这名字,是自己爹娘起的?

这也不大像,他们要能想得出这样的名字,就很难教出你这么直爽豪气的汉子来。”

赫连无极听完大笑不止,说道:“你说得对,我爹娘死的早,他们教我的东西,只有如何放牧打猎,如何防御荒野上的狼群。

八岁以后,我就再没有爹娘了。

那时候的我,名字就叫山狼。

现在也叫,不过都是本地的老乡这样喊我。

而这位宫先生和他的朋友,会叫我赫连无极,所以对外人,我也自称赫连无极。”

申功颉奇道:“难不成,你这名字,还是那位宫先生给取的?”

赫连无极满脸崇敬之色,笑道:“是的,不但是我的,我们整个小镇上的居民,原本都无姓氏。

宫先生来了之后,走访过这里的每一户人家,很仔细地听我们讲了很多过往的故事。

最后,宫先生告诉我们,小镇上的居民,总共应有三个姓氏,其一是赫连氏,其二是南宫氏,其三是令狐氏。

有了姓氏,各自所属部族支系就很好区分,但问题是大家都不会起名。

所以宫先生就给所有人起了名字,还在这里开办了学堂。”

申功颉默默点头,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位宫先生,在整座幽原都很有名气,在自己的家乡也有道院,他怎么有空来这里办学堂?”

赫连无极道:“平里,是宫先生的学生或者朋友,轮番来这里长住授课。

至于宫先生本人,每隔两到三年不等,也会亲自来这里小住两三个月。

你也是个读书人吧?

宫先生今晚也会在那小院子给乡民讲学,要是有兴趣,你和那位叫什么成的高大公子,都可以去听。

至于其他人,我是不会许踏入后院一步的。”

申功颉笑呵呵谢过掌柜,便即出门而去,到街上看那三三两两奔赴旅馆后院的大小“学生”们。

他当然不会真找周成一起去旁听宫季离的授课。

今天这一出,他公然冒犯那位铁流驿骄子的权威,已经是把人家往死里得罪了。

尽管在落马城中,他是地头蛇,你过江龙就算真是条龙,那也得花力气先过江不是?

但无论如何,这种上流势力之间的微妙牵连和冲突,他还得把握分寸。

明火执仗的亮条小辫子给人家揪,他申功颉没蠢到这份上。

在楼上窗口朝着后院的一间客房里,常安和钟立正在小心翼翼地给遍体鳞伤的雷振羽清理伤口。

那件早已碎成布片的龙凤锦袍已经脱掉,现出那俊美面容之下的钢筋铁骨。

年轻武夫上的条条肌腱,尽皆硬如铁石。

出兵家大族的常安,于料理内外创伤一道,造诣匪浅。

没一会,雷振羽那处处白骨显现的四肢,都已经敷上兵家的治伤灵药,包扎停当。

换上新的绸缎袍子,年轻武夫一如既往的神采奕奕,看不出半点受重伤的颓态。

旅馆后院中,已经传来郎朗书声,在楼上的房间之中,清晰可闻。

“……太初始分别天地,清浊剖判,溟涬鸿蒙,置立形象,安竖南北,制正东西,开暗显明,光格四维上下,内外表里,长短粗细,雌雄白黑,大小尊卑,常如夜行……”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客房内三位锦衣华服的年轻人,神态各异。

钟立满脸堆满那招牌微笑,在雷振羽边要嘘寒问暖,却又不敢出言打搅,因为后者正在静静聆听后院书声,和那位宫先生细致的讲解。

而伺立一旁的常安则是满脸不屑和愤懑之色。

雷振羽突然环顾左右,问道:“这位宫先生的所谓传道,你们怎么看?”

常安不假思索,愤然道:“我太一道教还是太过宽容仁恕,任由这些法外之徒冠以传道人的外衣,四处传播这种歪门邪说。”

雷振羽望向钟立,后者笑容可掬,恳请师兄赐教。

雷振羽只得摇头笑道:“算了,你钟立什么人?

我问了也是白问。

常安这么说,虽然不错,却也有些过了。

如此一来,岂不是连咱们的夫子,也一起骂了?”

常安面有愧色,却依然坚持道:“夫子虽然推崇学问自由,道无可道,法无定法;但与那公然传播上古迷信邪道的宫季离,大不一样。”

雷振羽双眸透过窗口,越过后院,望向广信州的广袤荒野,缓缓道:“世间之所以有传道人大行其道,不循礼法,终究还是我们道教,兵家,武院,三家分散。

虽然都以太一道教为尊,但毕竟各自为政,也各有各的利益。

任何一家之力,都无法做到礼教天下,布道万民。

若有朝一,你我学成,能为三家合一聊尽绵薄之力,哪怕只是一小步的推进,又岂能容得这些邪魔外道流毒人间?”

常安倒是爽快得很,踌躇满志道:“我常安才疏学浅,谈这种雄才大略,不擅长。

真有这一,常安唯师兄马首是瞻便是。”

钟立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这番言语,似乎比那宫季离的上古迷信,更加大逆不道啊!

他一个小小的九眼峰山祝之子,哪敢置议?

但凡自立了山头的太一道教宗师,都会有自己的世俗辖境。

如西乔山宗门的辖境,有落马,灵山和烟歌三座城;每座城设城主府,代为宗门管辖世俗事务,一地农耕赋税等。

而西乔山的各处下宗,又在三城之中各有自己的辖境,虽然赋税已经有城主府统一缴纳,但香客信徒的额外捐献,豪门大户的法事联络,一地凡人的道法教化,都需要有人跑前忙后,代表山上道家行事。

这些道门下宗派驻辖境的代表,叫称为山祝。

在城池之下的宗门辖境,山祝是个位高权重,掌握乡民生杀大权的存在。

若是一座山头的辖境包含一个或多个乡镇,则一乡里正的任免,也都由山祝倡议,甚至直接执行。

钟立的父亲钟闻天,就是九眼峰辖境的山祝。

在西乔山辖境之内,钟闻天也算是个人物了。

只不过与整座幽原的兵家都督,和铁流驿的嫡传弟子相比,还是云泥之别。

玄黄天下倒没有什么“君子远庖厨”之说,所以那些在厨房效力的方凉道院同门,都各显神通,倒腾了不少色香俱全的好菜式。

最后是钟礚澍来到这间楼上客房敲门,请师兄们下来吃饭。

雷振羽让常安和钟立自行离去,说自己没胃口。

这倒是真话,和那枯槁中年最后一次接手,雷振羽体内五脏六腑,一片翻江倒海,不知震成了什么样子。

但那三次交手,他自己都心知肚明,对方根本就没有还手,都是一种“落点成圆”的无上防御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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