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凛然气(2/6)
等我回到蛮荒战场,哪天打完仗了,下次再返回宝瓶洲,坐镇洛京藩邸,那条大渎依旧是姓宋,却未必是你的了。
因为我会恢复“宋和”这个真名,你要么承认自己是宋睦,要么就与我争抢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先帝嫡长子?
!
只是宋集薪没有想到皇宫那边,皇帝竟然能够说服所有参加小朝会的大骊重臣,不但可杀殷绩,还要同大绶王朝两地同时开战!
直到这一刻,宋集薪才彻底没有了“先划渎而治,再来统一大骊王朝和整个宝瓶洲”的心思。
宋集薪问道:“焠掌道友,那头鬼物是什么根脚?
挨了那么一剑,都能不死透?”
李拔答道:“洛王,我只是听朋友说过,中土神洲有一头道力极高的飞升境鬼物,单字道号‘蚬’,行踪极为隐蔽,只是长久游荡在大绶王朝境内,很奇怪,文庙也不约束她,她也不打搅阴间,不过知晓她存在的山巅修士,始终寥寥无几。”
宋集薪微笑道:“你怎么知道是寥寥无几,她真不是满大街都晓得的存在?
你是山巅修士吗?”
李拔无所谓洛王的冷嘲热讽,继续说道:“我那朋友,早年游览中土,期间偶然路过大绶王朝,他还是凭借一件傍身的远古功德重宝,才能够察觉到这头女鬼的细微气息,就想要……积攒一份斩鬼而来的阴德,多次挑衅,鬼物终于现身,双方斗法一番,完全不敌,我那朋友惨败,连那件仙兵品秩的功德重宝都毁了,只好认输,本以为肉身连同魂魄都会沦为对方的大道资粮,但是对方竟然也就随意放过他了,甚至将那些破碎的重宝残片都任由他取回,只是警告他这辈子再不要踏足大绶国土半步。”
宋集薪笑道:“焠掌道友,你那位踢到铁板、腿都瘸了的朋友,就是你们金甲洲的老飞升,完颜老景完颜老神仙吧?”
李拔点点头,“洛王,完颜老景当然是金甲洲的罪人,但他待我确是不薄,当年我既不会助他,一起投靠蛮荒,如今要我如何骂他恨他,我却也做不出。”
宋集薪说道:“李拔,你倒是个实诚人。”
溪蛮密语道:“洛王,这个‘蚬’,定然极其厉害,感觉就像……我当初第一次见着王府君差不多,怕得好没道理。”
宋集薪问道:“玉道人,宫艳,你们见着‘蚬’,有没有这种感觉?”
玉道人摇头,今天这场风波,即便是在他这位老字号仙人看来,也能算是云诡波谲、险象环生了,黄幔愈发坚定了不来大骊王朝趟浑水的决心。
当年去海上钓个鱼、抢个钓位而已,就被张条霞打了顿,此次不过是陪着府君王朱来这边见一下藩王宋睦,就亲眼见证了那位年轻国师的暴虐手段,连杀数人不说,还要斩草除根,让等于死了一遭的殷绩等人的魂魄,与那头鬼物一并乖乖留在宝瓶洲境内?
黄幔百思不得其解,陈平安这家伙,真是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真是个读过圣贤书的读书人?
先前中土文庙鸳鸯渚那边,也发生过类似风波,当时浩然山上修士和各大王朝,就觉得他们大致有数了,相较于文脉身份,落魄山的年轻山主,好像更看重末代隐官的身份?
现在黄幔很想告诉他们,不,你们心里还是不够有数。
陈平安这个狠人,是了是了,玉道人终于想明白了一个最重要的关节……陈平安绝对是极为看重文脉道统的,但恰恰因为如此,你们若是觉得有机可乘,是陈平安的软肋所在,就敢主动招惹他,陈平安肯定不会心慈手软,而且次数多了,文庙那边就会越来越尴尬,他们可能这些年来,一直想要用“某种最为合适的方式”招徕他,结果你们一个个的,将这位年轻人拼了命往文庙之外拽是吧?
宫艳说道:“完全不会啊。”
李拔说道:“完颜老景有过猜测,‘蚬’既是鬼物,而且她极有可能还是一种类似大道显化而生的悠久存在。”
宋集薪问道:“她是十四境候补,还是已经十四境?”
李拔摇头说道:“无法确定。”
宋集薪陷入沉思。
宫艳手持纨扇挥了挥,将那些刺鼻的血腥气驱散。
侍女崔佶的无头尸体躺在血泊中,脑袋好像去了老莺湖,先前殷邈不就丢了颗雪花钱在湖里,脑袋约莫是找钱去了。
大绶朝的学士蔡玉缮更是当场化作一团稀碎的血肉,本该是彻底魂飞魄散却被死死拘押在老莺湖园子里边的下场,好像方才被那“蚬”瞬间收拢起来一并带走了。
果然是一手匪夷所思的好神通,这都能将稀烂魂魄修补起来,在陈国师的眼皮子底下逃遁。
若是一头十四境鬼物,宝瓶洲如何留得住她呢?
宫艳瞥了眼地面,皇子殷邈的尸体不见了,但是皇帝殷绩那具尸体还留在原地,是她带不走更多的肉身了,必须二选一?
还是由于皇帝的尸体距离陈国师太近了,生怕功亏一篑,连累她都要被截留在大骊京城地界,被陈平安占尽了天时地利?
宫艳心有余悸,山上凶险呐。
宋续开口说道:“洛王,如果第二座大阵开启,我恐怕就要离开老莺湖了。”
宋集薪笑问道:“御书房小朝会那边,吵了没有?”
宋续点点头。
宋续赶来这边之前,皇宫临时紧急召开了一场御书房小朝会,人有点多,以至于司礼监掌印太监把所有椅子都撤掉了。
连耄耋之年的兵部老尚书沈沉都没有椅子可坐。
但是这场议事,缺了两位重要人物,国师陈平安,洛王宋睦。
宋续和司礼监掌印太监站在门口那边。
宋和的第一句话,就不是以往御书房商量事情的态度了,“寡人已经决定了,与大绶王朝正式宣战。
皇帝殷绩可杀,必须杀!”
平地起惊雷的一句话,让屋内所有还不明就里的大骊文武重臣都是面面相觑。
之后宋和才大略解释了老莺湖那边的经过和缘由。
宋集薪问道:“最终还是成功力排众议?
算是皇帝陛下一锤定音?”
宋续还是点头。
宋集薪看了眼二皇子宋续。
宋续心领神会。
有异议的,有哪些人,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立场,他们各自说了哪些道理,宋续都记住了。
“出题的,是绣虎崔瀺,阅卷的,是新国师陈平安。”
宋集薪拍了拍侄子的肩膀,问道:“这张考卷答题,连同你我在内,谁都不能是例外,明白了吗?”
宋续欲言又止,本想说一句二叔,其实我是例外。
只是这位二皇子还有个地支一脉身份,好像确实无法置身事外,宋续就沉默。
两座水榭,既然先生说了她这得意学生算不得更多大势,那她就算一算意迟巷和篪儿街的眼前事呗。
算着算着,少女许谧便是脸色苍白起来。
洪崇本叹了口气,说道:“终于算明白了?”
许谧颤声道:“先生,我该怎么办?”
洪崇本说道:“你能怎么办,你不能怎么办。
这些年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的无用腐儒,躲在山中读书治学,仅此而已。”
老夫子说道:“大骊京城,三座谁都不想打交道的衙门,其中兵马巡城司管京师一切杂务,统领洪霁一不贪二不占,实打实的战功在身,这些年只领取一份干干净净的俸禄,绝大部分还都寄送给了别人。
而且洪霁把巡城司管得不错,既是大骊宋氏龙兴之地的出身籍贯,又是天子倚重的心腹武将,他怕什么?
只要跟新任国师没有私怨,就像他自己在马背上说的,在京城,除了皇帝陛下和国师,他只要看谁不顺眼,谁都能管上一管。
这就是无私心则持身正,持身正便胆气足,胆气足就能够做事爽快。”
“但是,兵马司做事情再跋扈,比如一名年轻校尉就敢将礼部和鸿胪寺挡在门外,
终究是治小病于明眼处。”
“刑部掌管一国刑罚政令和审核刑名,这些年重心还需要偏向山上,约束修道之人,如今大骊境内,有哪位山上修士敢明目张胆滥杀凡俗?
刑部颁发的三块无事牌,别说大骊境内,就是大渎以南,甚至是桐叶洲,谁敢故意视而不见,不是捏着鼻子主动退避三舍?
那他刑部既然有了这份底气,还怕什么?”
“但是,刑部不负责行医救人,他们更多是负责给人定罪,负责夺官入狱,甚至是杀人。”
“大理寺跟刑部很像,只负责大案要案的审讯、审理和复核。”
“就像刑部尚书马沅自己说的,他这衙门,更像是告诉某些人,你们已经没救了。”
说过了巡城兵马司和刑部,那就只剩下大骊京城都察院了,而且是上柱国袁氏家主袁崇职掌多年的都察院。
许谧愈发心惊,一股恐惧从内心深处慢慢渗出来,让少女瞬间手脚冰凉,就像接连灌了好几大碗的冰镇梅子汤。
洪崇本说道:“不需要算什么的,都察院的职责,就是监察大骊百官,简而言之,就是绣虎当年对你爷爷所说的那么个道理。”
“都察院是治病于未病之时,且必须如此!”
许谧闻言刹那之间如坠冰窟。
她爷爷袁崇的书房是一处“禁地”,很多袁氏子弟至今都没有资格进去一次,袁崇也几乎从不在这里款待贵客,多是在厅屋那边跟朋友或是同僚聊事情,许谧却是没有这种忌讳的,经常去那边翻书看,书房不大,
墙上挂着一幅极小的斗方字画,也没有署名落款,许谧小时候就问了好多次是谁写的,爷爷只是笑着却不告诉她。
“既有活人剑,亦藏杀人刀,不言不语震慑百僚,可救人于必死之前。”
许谧泪眼朦胧,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管着整座都察院好多年了的爷爷,和拥有一个上柱国姓氏的家族那边?
大绶皇帝殷绩、皇子殷邈这些外人已经死了,接下来就要死多少个不是外人的人了?
意迟巷魏浃注定逃不掉了,永泰县王涌金死不死不好说,丢官总是必然的,那么未曾做到“救人于必死之前”的大骊都察院,当真可以置身事外,能像那大骊外人的武夫高弑一般,侥幸逃过一劫吗?
洪崇本叹了口气,兴许除了听之任之受之苦之哭之的老百姓,大骊王朝的所有官员,这个“之”,谁都难辞其咎?
老人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在山中看着大骊朝野的沿革变迁,每次出山游历,都是在地方州郡观察各类朝廷政策的落地结果,凭此精研、勘验书上大传统和书外小传统的相互转变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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