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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一章 因果(上)(1/2)

方丈室前的池塘不大,更不深,今早已有弟子将入水口堵住,里面的水这时被放干净了,露出池底黑黝黝的淤泥。

寺院清淤不同于别处,因为总会有鱼虾被困在泥中,要将它们捞出放生才可。

所以,理恻才坚持先要来一人,就算不能开始挖泥,将前期工作先干了也是好的。

只是,他有些担心的看了眼身后,那陌生的僧人看上去极为瘦弱,也不知能不能扛得住池底的冰寒,万一再病了可不好。

毕竟,对方可不是寺里的弟子,更非杂役弟子,若因为干活出了什么意外,可是好说不好听。

可还没等他问一句,那僧人竟是将裤腿一挽,芒鞋一脱,“噗通”跳进了泥里。

他微微一愣,工具还没取呢,这性子未免也太急了些。

他连忙小跑着去取来盛了一半清水的木盆。

他再次看了看左右,并没有其他晚辈弟子经过,只能亲自动手,可瞄了眼漆黑的淤泥,又瞧着脚上的新鞋,到底没勇气跳到池底,只能将水盆尽量往边缘安置。

那瘦弱僧人并未介意,双脚踩着泥,将手中小鱼虾放了进去。

他动作不慢,眼神似乎也很好,没多久,木盆中的水已经浑浊了,里面游着很多活蹦乱跳的小生物。

“师兄怎么称呼?”理恻将它们投放到上游,又重新汲了水过来。

看了眼依旧在池底忙碌的僧人,开口问了句。

入冬了,虽未上冻,可北方的天气已是极冷,赤脚站在湿泥里,绝对谈不上舒服。

但那僧人好似完全不在意一般,尽管看着瘦弱,脸上也被寒风冻得通红,却毫无怨色。

此时听到他的询问,并未抬头,视线仍在脚下巡视着,只口中答道:“贫僧法号缘行。”

“贫僧理恻。”理恻继续打量着他,又问:“缘行师父因何而来?

又怎会昏迷在寺外?”

“忘了。”那个叫缘行的僧人直起身子望他一眼,笑道:“许是缘分吧。

贫僧恢复意识便已在贵寺,至于如何而来,却是半点想不起了。”言罢,他又继续开始干活。

下游水还在淌呢,万一有生物困死,那可是罪过,马虎不得。

理恻挑眉看他,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朝天寺做为北方最大的寺院,有内外之分,内院门禁森严,一般不接待外人。

外院则不然,鱼龙混杂,管理也相对松懈。

所以,突然多了几个陌生人,少有人察觉。

当然,监管还是有的,若是危险人物,等闲也无法住进来。

可能因为对方没有武功且身体羸弱的关系,被救回来后顺理成章的留在了外院。

只是……

理恻心中却暗自腹诽起来。

怪不得理念身为师兄,为人惯会钻营,却只能在杂役院作威作福。

这人捧高踩低,眼光见识也实有问题。

眼前的缘行和尚,单看其谈吐和表现出来的淡然气质,明显不是什么“野和尚”可比的,但到理念嘴里,竟被称之为废人,难道不会武功便不是僧人了吗?

只是,这样一个人,怎么突然无病无伤的昏倒在寺外呢?

“我看缘行师父气度不凡,应不是坏人,贫僧愿意作保,留你在此挂单,以后不必去杂役院帮忙了。”理恻试探的说,接着瞥向对方明显短了一截的短衫,又道:“我还可将你的袍子要回来。”

“那就多谢理恻师父了,留在外院确实不太方便。”缘行连忙开口称谢,只是他又顿了顿,垂眸淡笑道:“至于那件袍子,便当对理念首座收留之恩的报答吧。

不必再提了。”

理恻赞赏的看向对方,真是好气度,可接下来心里却微微叹息,在他眼中的出家人应有的淡然平和,若在某些庸俗人看来,恐怕只会觉得这人好欺负……

傍晚,劳累了一天,杂役们纷纷回返,缘行也跟着一同清淤的同伴回到了房间,只是还没等他歇息片刻,首座弟子理念便蛮横的踹开房门,不屑地撇着他:“缘行,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咱们杂役院的地还未扫,水缸的水也未满呐……”

缘行无奈,只能重打起精神,拎着扫帚出了房门。

“首座,这个和尚毕竟不是咱们杂役院的,这样是否不好?”

“有什么不妥?

不过不知来历的落难野僧,瞧他那清高样,看着就来气……”

身后隐隐传来的交谈声,令缘行脚步不禁一顿,接着失笑摇头,又继续干活去了……

朝天寺在北方非常的出名,所以杂役院的杂役永远不缺。

人一多,自是龙蛇混杂,他们虽然和出家人一样剃了头,却只有几个管事的才是真正的僧人。

普通的杂役,或是因出身贫苦想找个活路,或是立志习武却不得入门。

因为在这里虽然要干活,可也会被传授武功,表现良好才会被收入门墙,成为朝天寺的正式弟子。

所以,首座弟子在这里的地位非常的高,可以说掌握了杂役们的生杀大权,自然说话一言九鼎。

朝天寺的杂役院虽然位置偏僻,但各种设施也应有尽有。

真要说起来,挑水清扫的活计并不累,只是来回反复,耗时挺长。

所以,劳累一天的杂役们,都想早些休息,没人愿干,往日都是轮流做的。

而缘行到了这里后,也不知怎的很不受首座理念的待见,已经连续两日承担这种工作。

他的身体自然不如全盛时,耗费的时间竟比别人还要长。

等他费劲的将最后的两桶水倒进水缸,已经打板了。

收拾一番,摸黑回了住处,房中鼾声如雷,汗酸和脚臭的味道直冲鼻端。

缘行却不在乎,摸到自己的床榻,盘腿坐了上去,开始入定,细细感受身体的丝毫变化。

说来悲催,他之前都魂魄离体了,谁知眼前金光闪动,再清醒过来时已经躺在这张榻上。

那件临死时穿的御赐衣袍,也到了首座理念的身上。

好在对方还算有些底线,没有动他的袈裟。

被询问底细时,他也是糊涂的,挑着能说的说了,对方自然是不满意。

偏偏他要求离开,人家还不许。

坚持认为他居心叵测,只能等确认无害才可离开。

为了避免麻烦,只能暂时住下,然后稀里糊涂的成了杂役院的编外杂役。

他现在的身体状态非常奇怪,生机微弱却绵长,完全不似在天禅寺时那样有着明显的衰弱迹象。

可若说完好吧?

筋脉尽断,一旦运气便会全身刺痛。

不过,正如他之前所说,武功神通很方便,却可能是修行的阻碍,没了也不打紧。

或许还更有利于修行。

但,自己是怎么来的,又为什么要来呢?

缘行一直在回忆,努力寻找自己的记忆,是不是之前拜佛的时候发过什么大愿。

嗯,旁人也许立誓后进入轮回后践行便可,他的情况可能要复杂些?

或者是,机缘未到,自己不能死,还有因果要在本世了结?

而且,这次竟然再次回到了怀真所在的大黎朝,他有预感,自己的缘法,很可能要落到怀真的身上。

可惜他不知距上次离开这个世界过去了多久,但更不知怀真有没有长大,是否已经出家。

当然,既然已经到此,这些想法只在刚醒来时转了转,接着便不再去思考了,因为多想无用,反而会让自己烦恼,唯有安然处之!

哪里都可修行,强求解脱并无意义。

自己再来这一趟,定然不是毫无意义,且行且看,且随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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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理恻果然依约定早早的到了杂役院,直接带缘行离开,而从始至终,看都没看身后谄笑的理念一眼。

有熟人就是好办事,知客显然与理恻的关系不错,没怎么打听,便给缘行挂了单。

随后,理恻热心的将他带到了寮房,更是在晚间给他送来了全套的被褥,甚至还有一件自己的旧袍子。

“也不知怎的,我一看到缘行师父,便感觉亲切投缘。”面对缘行的感谢,理恻只是笑着摆手。

挂单的僧人,且在寺院没有职位,自然不可能被安排单独的房间。

而是与十几个人住在通铺。

平日也会做些活计,但不累,比杂役院要好上太多了,而且舍友们比价爱干净,打鼾时也会时刻注意,尽量不打扰别人。

无论心境修为如何,处境得到改善总是件幸事。

所以,缘行在心里更感激理恻了。

而正如理恻说的,他似乎真的与缘行投缘,不忙的时候,他总会花时间来寻缘行聊天喝茶,就这样,两人很快成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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