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四章 虎落平阳(1/2)
一场大雨过后,午后的炎热都被冲洗掉了,空气变得清新干净。
只道路泥泞难行了些。
理恻虽不是从小出家,这些年却多少跟着学了点功夫,下盘还算稳,湿滑的山道并不能成为阻碍,他很快下得山,沿着官道朝茶棚行进。
没多久,一座简陋的木棚子出现在眼前,虽然大雨已经过去,棚子里依旧聚集着不少人,他们围在灶台边,正排着队饮着陶罐中的热水。
理恻打眼扫了扫,没有看到要找的人,才拐入棚子便的一条小路,又行进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了一座农家小院的门前。
院墙由篱笆所造,一眼就看见身着灰袍的光头僧人正蹲在茅屋前,就着木桶里的水清洗瓦钵。
理恻推门而入,对方自也听到脚步声,抬头望来,正是缘行。
“缘行师父。”他先点头示意,沿着两侧种满青菜的石子路往里走。
“来啦。”缘行站起身将瓦钵用力甩了甩,等上面的水渍少了些,才小心的将之收起来,放回了房中。
“明心法师的信到了。”等他重新出来,理恻将手中的信封递了过去。
缘行撕开信封,细细读过,眉头却渐渐皱紧。
“发生什么事了?”理恻有些紧张,自从明心回到京都后,几乎每个月都会寄信或者财物到朝天寺托他转交,但他从未在缘行脸上看到这么凝重的神色。
“信上说,北方战事不利,守军损失严重,形势岌岌可危,朝廷已经派出了援军,不久会抵达这里。”缘行收好了信,有些忧愁的说。
“难怪这几日南返的百姓会这么多,原来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理恻也忧心起来。
缘行叹口气,想想回了屋子,翻找一番后,再出来时手中已经捧着一个包袱:“还要拜托你了,用这些财物购买足够的粮食与食盐过来,疗伤的草药也要多买些。”
理恻接过,但翻开包袱,他突地愣住,惊愕道:“这,这……”只见包袱里除了一些银子铜钱,另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袍子。
正是当初缘行昏倒时被理念昧下的那件,后来又被方丈还了回来,这可是御赐之物,也要卖吗?
“卖了也好,若无人敢买,送去当铺也能值些银子。”缘行摆手,大雍皇帝赏赐的袍子,卖给大黎朝的人,这可不犯忌讳。
理恻深深看他一眼,才郑重将包袱系好:“钱财都用了,您怎么办?”他又问了句。
缘行则指着院子里种植的蔬菜与外面坡地上的粮食:“贫僧怎也比逃难的百姓好活。”说到此又轻叹了声:“再者,我等的人快到了。”
“您所谓的有缘人是京都来人?”理恻睁大眼睛。
“当然,你真以为贫僧能掐会算不成?”缘行瞥他一眼,呵呵一笑。
莫名其妙回到这个时代,他想来想去,因果应该就落在自己的前世、怀真身上。
而他等在这里当然不会卜算,而是知道一些“历史”。
若他记得没错,怀真就是在这一场持续了几年的战争中大展身手,从而为自己提前挣得了爵位。
之后,功成名就即将成亲的小陈侯爷就突然入山出了家。
这条官道乃北上的必经之路,缘行再次一面设茶棚做善事,一面静静等候怀真到来,一举两得,不比四处寻找线索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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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江府现在的物价还没涨的太夸张,事不宜迟,当天下午缘行两人就行动起来,
高价的细粮这时便不实用了,同样的价钱,粗粮可买得更多。
粗麻布与治疗外伤的药材入手一些,可惜食盐太贵,剩下的钱都用上,也没买到太多。
缘行算了算,也勉强够用了。
他们借了个推车,来来回回几次,才将所有东西搬入茅屋锁起来。
第二日茶棚继续开张,却不再提供茶水了,而是提供加了些盐的温开水。
缘行呆在棚子里,守着一袋子粮食,若饥饿的难民过来,便会送上一碗清粥。
理恻偶尔来帮忙的时候,他才能稍微放松些。
可因为逃难的百姓太多,连午饭也只能靠棚子里的清粥对付了。
就这样忙碌了几日,朝天寺也在山脚下开了粥棚,与缘行一东一西,相隔几里,这样一来,无论是那条道过来的难民,都会得到一些帮助。
听说府城内也有善人布施,他这边若实在忙不过来,还可将人打发到城里去,压力着实减轻不少。
渐渐的,北方来的人比之前少了些,可百姓身上带伤的却多了起来。
缘行好歹上过战场,又曾在外面救灾长达十年时间,治疗一些刀剑外伤自是不在话下。
于是茶棚外又多垒了个灶台,里面瓦罐的热水里煮着粗麻布,便是专门给人包扎伤口用的。
这世界是有妖魔鬼怪的,住在郊外这些日子,他靠着经文也确实超度了几个冤魂。
他这时才记起这几还有个蛟龙的仇家在外面,自是不敢张扬。
再者,这时与大雍的情况不同,他也真心不想靠着救灾扬名。
所以,在做事的时候,他从不提起自己是谁。
朝天寺那里也早打过招呼,理恻等人只以为他虚怀若谷,满心崇敬的允了。
于是,他施粥这么长时间,竟然没有一位百姓知晓他的法号。
问也不说,他头上便多了“好心和尚”“慈心大师”等等五花八门的称呼。
而无论叫他什么,只要不太过分,他都会乐呵呵的答应。
只可惜,他是好心和尚,但世间人千万种,总有些不长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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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恻年轻,有行动力,在寺里人员也好,所以很得方丈与师父的重用,这回设立粥棚,也出于他的建议,自然被派下山主管此事。
尽管忙碌,但每当他看到饥民们喝粥时的满足,听到旁人的一句句感谢,都没由衷升起一股满足感。
这日也不例外,没到正午,他就带着师兄弟们熬粥的熬粥,劈柴的劈柴,正忙得不亦乐乎之时,一个师弟急慌慌的跑过来,凑到他耳边说了个消息。
正蹲在地上淘米的理恻听后,原本轻松地神色瞬间消失了,他猛地站了起来,铁青着脸招呼过来一个师弟,连同方才报信的,三人拎着棍子,急匆匆的朝东奔去。
几里路,对练武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很快他们就抵达了缘行的粥棚,与以前的热闹相比,此时木棚子空无一人,灶台里的火也是冷的,显然往日早起的缘行到了这时都未过来。
等他们到了小院附近,入眼的是一片狼藉,茅屋塌了,篱笆围墙也倒了一半,水缸破碎,原本整洁的小院到处是水迹与泥浆。
一个光头僧人垂头丧气的靠在残存的篱笆上,他袍子少了一截,右腿蜷着,左腿却向外伸展,小腿两侧被布条绑缚着两根短棍子,看上面殷红的血迹,显是伤得不轻。
“缘行师父,您怎么样了。”理恻连忙赶到近前。
“真是……”缘行失神半晌,才将目光对准他,接着咧开嘴笑了:“虎落平阳。”语气中满是自嘲的意味。
“什么人做的?”理恻咬牙道。
缘行却收回视线,垂头盯着自己的伤腿,默不作答。
说来也巧,昨晚他睡得并不安稳,所以早早的起来准备早课,偏就与上门行窃的四五个壮汉碰个正着。
因为半个多月的施粥,让人知晓他这里有粮食,这些人可能真穷疯了,竟打起了他这个和尚的主意。
屋里的粮食可都是救灾用的,缘行自是不许。
言语劝说无效,两边就动起手来。
缘行没了真气,可多年苦练的拳脚功夫还在,尽管身体弱得厉害,也比几个不通武功的平民百姓要强上一些。
但俗话说乱拳打倒老师傅,北方民风彪悍,几个相熟的打群架那也顺手,等他终于捶倒两人,一个没注意,后脑就挨了一棍子,先被干翻在地昏迷过去。
等再醒来,天光大亮,不但房榻屋倒米粮空空,自己的左腿还被人泄愤打折了。
凭着出色的记忆,他分明认出那几个人都是前些天在他棚子里喝过粥的,当时一口一口大师叫着,语气感激,态度恭敬。
这让他如何不心生感慨?
见缘行不吱声,方才报信的师弟则拉了理恻的袖子,小声道:“今早有人看见了,据说是北地来的几个难民……”
后者大怒:“我这就回去叫人,进城把那几个人捉回来。”
“算了,报官吧。
这种事,你们朝天寺不好出面。”缘行摆手,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理恻也知他说的在理,朝天寺在本朝天子眼中乃是前朝余孽,稍有行差踏错,下旨申斥都是轻的。
他急哄哄的叫人过去,自是能为缘行出气,可接下来就难办了。
于是,强忍着怒气,他上前准备搀扶起地上的缘行:“我送您去医馆。”可还没等他将人拉起来,一旁的师弟却突然指着远处惊呼出声:“师兄你看……”
几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均是一呆。
只见,狭窄的山道上,不知何时多了三五十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行来,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近前。
他们有的衣着整洁干净,有的则袍子破旧,有的红润健康,有的则满面沧桑。
可每个人手里拎着个袋子。
到了缘行面前,将袋子放到地上,对着僧人合十一礼后,便默默的进了院子,丝毫不顾及里面的脏乱,有的抬石头,有的扛木料,有的翻检杂物,连小孩子都来帮忙清理地面,众人似有默契一般,井然有序。
理恻在旁看了半晌,也似终于明白了什么,连忙蹲下打来了一个袋子,然后眼睛不由得发胀,又继续打来另一个。
袋子有大有小,里面有杂粮,有白米,甚至还有食盐与药材。
来的人无论何种打扮,何种身份,都只有一个举动,合十行礼,然后沉默干活。
有个留着长须的老者过来,称自己是大夫,没等缘行做出表示,便蹲下身给他诊治伤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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