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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鲜于家主

就在渔阳田氏大逆案,田家被抄家灭族的当晚,渔阳县的一座酒肆里七八个高冠、儒服的男子跪坐在一名六十来岁的老丈身前,这老丈是渔阳鲜于氏家族的家主——鲜于宣。

一旁的几个男子或衣黑、或衣青,年少的刚刚加冠,年长的四旬上下,有的蓄长须,有的蓄短须,相貌不同,身高不同,唯有一点是相同的,即皆神色恭敬。

——他们皆为鲜于宣的门生与宾客。

年纪最长的那人正在说话,说的正是田丰诛灭渔阳田氏全族之事:“先生,主簿以大逆妖言之罪,诛灭田氏全族。

以弟子看来,未免行事过苛。”

“噢?”

“渔阳田氏固暴戾县乡,民苦之已久,然而罪不至灭族。

况且明眼人皆能看出,此所谓‘大逆妖言’之罪,必为捏造!

田氏虽然暴虐,却不傻,怎么会犯下此灭族之罪呢?”

“不错,此罪必为捏造。

弟子亦本地土著,是在本乡土生土长的,平时常闻田氏的恶行,杀人、劫道,皆有耳闻,只这‘大逆妖言’之罪,却是闻所未闻,定是主簿为灭其族而捏造出来的。”说话的是最年轻的那个青年,很气愤的样子,涨红了脸,要非师长在前,没准儿他都控制不住自己,会拍案大叫了。

鲜于宣问道:“你为何如此愤怒?”

“先生,你教过弟子,说‘法’应该是‘不阿贵,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於法’,应该是公正严明的。

触律必究,不触律,则无罪。

主簿暂代渔阳军政,掌数十万户之家,怎么能无视律法,以捏造的罪名来用国家之器来诛灭私仇呢?”这个愤怒的青年显然是知道牵招曾被田览劫道的事情。

最先说话的那个年长之人表示赞同,说道:“《管子》云:‘法者,天下之程式也,万事之仪表也’,又云‘以法制行之,如天地之无私也’。

韩非子云:‘一民之轨,莫如法’。

‘法’是天下万民的程式、仪表,是公器,应该秉公而行,不可因私而乱!

主簿因一己之私,罔顾其真,捏造事实,罗织罪名,而诛渔阳田氏全族,并祸及其友朋、亲属、门下宾客,受罪者四五百人。

令人发指,真残民之贼。

有这样的人来治理本郡,其患将必更甚!

……先生,请你上书州府,要求刺史把他罢免了吧!”

鲜于宣问另外几个弟子:“你们以为呢?”

其中一人说道:“孙儿以为,主簿此举,虽非秉公而行,但却也不算因私乱法,‘残民之贼’、‘其患将必更甚其田’云云更不至於。”这个说话之人乃是鲜于宣的孙子鲜于博,也是鲜于辅的族侄。

“噢?

此话怎讲?”

“孙儿记得田公是州主簿的时候,和前刺史刘公来拜访家君,孙儿有幸得以陪同,和他有过交谈,观其举止、闻其言辞,并非是一个残苛好杀的人,也不像是个会因私犯公、睚眦之怨必报的小人。”

那个年纪最长的男子问道:“那他为何乱法,以捏造之罪名诛灭渔阳田氏全族?”

“诸君遗漏了一点,主簿因何而来?

因为稽查渔阳田氏走私盐铁一事,而后他家之三河盐场又发生了暴动,郡守被州府问责,羁押于蓟县。

主簿诛灭渔阳豪族,这不是他一人可为。

主簿乃度辽将军府主簿。

度辽将军者刘顺之也,陛下赞曰:‘汉家虓虎’。

我闻刘度辽在上谷郡为了实施新政,间接诛灭了上谷韩氏。

以我看来,主簿诛灭渔阳田氏全族一事应该是正与此同。”

“正与此同?”

“不外乎以此立威二字。”

“今日他可诛渔阳田氏立威,明日他也能诛吾等立威!”

鲜于博大摇其头:“刘度辽在右北平、上谷时,除诛灭首恶豪强之外,再无第二家获罪。

不但没有第二家获罪,而且他赈赡孤老,劝农耕桑,减租减息。

一郡上下,无不感恩戴德,对他交口称赞,以为‘父母’。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好杀之人呢?

以我看来,在诛灭了田氏后,刘度辽和主簿接下来必该市恩立德、以安百姓了。”

另外几个弟子也纷纷加入争辩,有的支持年长那人,有的赞同鲜于博之言。

争辩了半晌,谁也说服不了谁,没个结果,当下依照惯例,皆离席跪拜,求教鲜于宣,请他判断正误。

在他们争论的时候,鲜于宣几乎没怎么开口,只是闭目养神,这时慢慢地睁开眼睛,把手按在案几上,举目遥望堂外,好一会儿才悠悠说道:“渔阳田氏昔在县乡时,百姓乡党畏之如虎,我亦忌惮之,不意转眼间,其族百年基业便被主簿连根拔起。

……我问尔等,若换了尔等,你们可能如主簿一样,暂任不足半月,便将其全族一举拔起么?”

众弟子没想到他不说律法,反问此话,皆不解其意,一时无人开口。

室内静了片刻,那个最年轻的弟子充满自信地答道:“渔阳田氏固然横行郡中百年,乡人皆畏之如虎,但是相比主簿,却终究只是个乡间的豪强小霸罢了。

主簿出身冀州名门,得刺史赏识,并且还是刘度辽的心腹。

此等名门高户,自非渔阳田氏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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