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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一章 香积古刹(2/3)

教义简单明了,易于传播,比其他佛门流派发展的更快。

既然信了净土宗,死后一场法事是少不了的。

香积寺起初也只是收几文香火钱贴补用度。

可后来唐朝国力日渐强盛,长安人口增长,香积寺的信徒也越来越多,最终的结果便是找净土宗做法事的人越来越多。

不仅死后要做法事,如果平日里做了亏心事,或者遇上什么难处,也要做场法事求个心安。

香积寺虽然尽量多的帮助信徒,依旧只收取几文辛苦钱。

可法事太多,人手实在忙不开,有钱人家为了请到得到高僧来,往往愿意捐献更多的香火钱。

百佛堂的位置有限,供奉一座长明灯,需要钱五十贯,供奉一座小神像,需要钱五百贯,每年香油钱另计。

远的不说,襄王府的彩姨是继侧房,不能在西明寺供奉佛像,便在香积寺里,供了一座一尺高的纯金“送子观音”,想给李僙再添个小世子。

长此以往,互相攀比,成就了今天香积寺日进斗金的局面。

中原的文明,虽然早在商朝时期,君权就已经彻底凌驾于神权之上,而现在又有儒释道兵法墨等多重信仰,君权本应该更远超神权才对。

可一家信仰在平头百姓中做大,若再不节制,就要生出乱子来。

一则唐朝立国以来,历代君主都对佛教以极高礼遇和大力提倡,给予免税、免徭役。

寺庙人丁兴旺,不断吸纳百姓钱财,国家税收则减少,国库渐空。

二则,佛教喜铸铜像,单是长安,就有数万铜像。

每年大唐产出的铜矿只有定数,都用来塑佛,哪里还有铜铸钱,铸农具?

三则,因为僧侣免徭役。

不少人犯了事,宁愿出家,也不愿被流放。

如此一来,寺庙内九流混杂,滋生是非,更有恶寺打家劫舍,鱼肉乡里。

四则,壮年都入了寺庙,没有文生,没有甲兵,没有农人,没有工匠,国家如何发展?

凡此种种,实在令人忧心。

每当神权要越过君权时,一场动荡不免发生。

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先后毁灭诸多佛寺,削减僧侣,强制还俗。

反观现在大唐,国力衰弱下来,百姓日子过的不好,拜神求佛的人反而更多,恐怕对国力耗损更重,说不得就要来一次清洗。

不过这是后话,现在香积寺蒸蒸日上,隐隐有超过西明寺,成为长安百寺魁首的趋势。

李秉站在牌匾前,瞟一眼“香积寺”三个题字,再看两旁的百姓,心中五味陈杂。

即便今日寺门紧闭,在寺外等着的人却依旧不少。

有人带着贡品登门,有人顶礼膜拜、不断磕头,有人甚至在寺门口的小路边直接烧起了纸钱,有人尝试给看守大门的和尚塞铜板求个方便。

看着着芸芸众生像,李秉不由的摇头叹息。

两个和尚守在门口,不断劝导香客返回。

李秉报了名号,才被请进去。

一群香客看着大门打开,蜂拥而上,和尚们忙不迭的关上大门,有些狼狈。

在大殿里,观摩着释迦摩尼的金身,等了一会,普念大师才从禅房过来:“世子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阿弥陀佛。”

他知李秉来意,带着他便往善堂走。

“禅房里正在议事,不太方便。

我带世子殿下从百佛堂去见马施主。”刚出正院又道:“显诚和不香大师,一早去了周围的几座寺庙观摩,现在也不在寺中。”

穿过一间间佛堂,看着里面成千上万的长明灯和小佛像神龛,李秉忽然觉得这香积寺似乎比西明寺的名望更高些。

那一盏盏长明灯,一座座小神像的钱财,要是换成兵甲,恐怕大唐现在也不会丢了河西三镇。

李秉蓦然长叹一声,倒是引得普念摸不着头脑。

还未到善堂,呻吟声、争吵声、木鱼声、诵经声,已经透过围墙,声声入耳。

即便是闭寺的时期,已经收治的人,也依旧在接受治疗。

一张张床板上,躺的都是将死之人,马学文也在这里便成了香积寺里唯一一个身体强健的“香客”。

他穿着一身素白单衣,在院子里打拳,一招一式,打的缓慢,但也有些力道。

身旁站在两个武馆的弟子,拿着他的外袍。

“学文!”李秉看他行动无虞,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下:“你全恢复了?”

“大哥!”马学文看见来人,快步走上来,鼓了股胳膊上的腱子肉:“浑身发酸,使不上力气,打打拳,活动活动筋骨。”

“啊~!”李秉正要说话,一间善堂里传来惨叫一声尖锐的痛苦惨叫,有的人怕是已经要熬不住了。

“请问大师,有没有可以让我们兄弟二人说话的地方?”李秉问道:“这里实在有些吵杂。”。

“法事堂现在没有人,二位请随我来!”普念和尚单手一迎,为两人指明方向。

可还未动身,空中传来一阵浅薄而悠远的乐器声。

“呜……呜……”

窸窸窣窣,这声音像是洞箫,又像是埙。

“呜……呜……”

没响两声,这声音又逐渐变大且厚重,隐约更为凄婉悲凉。

“呜……呜……”

才刚刚透出凄凉,这第三轮转而变得潇杀起来,暗中带着尖锐短促的声音,像女人和孩子的哭声。

“呜呜……呜呜……”

哭声越来越大,逐渐掩盖住了原本洞箫的声音。

偶尔几声凄惨的叫声,短促而尖锐。

院中的几人凝神静听,这声音听不出源头,似乎一直萦绕在香积寺上空。

李秉隐隐觉得这声音让自己变得有些烦躁,马学文的眉头也拧成倒八。

再过了两个呼吸的时间,最初的烦躁已经变成了心神不宁。

李秉的心跳不自觉的加不少,胃里翻腾,极其难受。

马学文也觉得额头疼的厉害,一手握住太阳穴,不断的揉搓。

“哇哈……哇啦……呜呜……咦……呜……呜咦……”

空中的声音变的更加奇怪,像鬼夜哭一般。

这声音刚发出,一时间,善堂里的病人好像都陷入了魔怔,有人哭,有人闹,有人哈哈大笑,有人瑟瑟发抖,有人暴躁狂怒,有人痴呆犯傻。

看着善堂里的乱象,李秉才明白这声音定是人为,居然敢跟到香积寺来,看来马学文的对头不一般呐。

“大衍阴风号?”普念似乎猜到了这声音的来路,连忙对着善堂里的人吼道:“这是道家邪教的东西,握住耳朵,快握住耳朵。”

他说完便冲进善堂,里面有初级弟子已经打起来了,床板木桌神像被砸的稀烂。

李秉几人连忙捂住耳朵,只看普念一人在善堂里,强制分开几个弟子,一人一脚,将他们踹出院中,双指一挥,在每人头上画了一个“”字,这几个弟子才安定下来。

这边刚压制住,善堂里又开始了新的打闹,病人、义工、弟子、护卫乱做一团。

普念一人如何管的了这么多人。

“咚!”一声厚重的钟鸣,从香积寺正中的钟楼传来。

李秉难受的感觉稍减。

“咚!”这声音更重,让马学文顿觉清爽。

“咚!”最后变得暴怒的几个弟子,已经率先安定下来。

高僧敲了“梵天钟”后,天空中的号角,也变浓重,两股声音互相对扛,一时间也难分胜负。

呼,一股阴风吹过,原本冬末难得一见的烈日当头忽然变的萧索起来,善堂院里的温度逐渐降低,不一会连日头也看不见了,只有一团奇怪的乌云当空,和那晚花蟹别居的情况如出一辙,不过来的更猛烈些。

这云刚聚成一团,一道急促的木鱼声突然响起。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李秉只觉得每一声似乎都响在自己脑海,木鱼声中,好似还夹杂着浅浅的吟诵佛经的声音。

西明寺的和尚曾说过,这次香积寺的比试,争的就是一件法器,叫做“潜心木鱼”,想来这声音大概源自这件法器了。

每一声木鱼捶落下,似乎都敲在上空的乌云中心上。

钟楼上空的云层变浅变薄,慢慢裂出一个圆洞来,圆洞逐渐扩大,不一会已经有数丈宽,连善堂院内都有了一丝阳光。

云层似乎不想就此散去,阴风吹的更猛烈起来,刚见着的一丝阳光,转眼覆灭。

就在“梵天钟”“潜心木鱼”和这“大衍阴风号”斗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善堂的房顶上——年纪不大,身材瘦削,双目赤红,分不出眼珠和眼仁;头发松散;一身皮肤漆黑,如同夜色一般。

他衣服破烂,手持一柄厚重的大剑,和羸弱的身躯极不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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