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上一章 回目录    收藏 下一章

90、90

接下来一连三天,贺泽都在镇上扫荡。

旧院里的一些东西早已老旧,    既然要搬新家,    索性全都换成新的。

跟贺老爹和李氏商量了一下,    贺泽从镇上拉回了好几张床和大件的柜子,    至于小件的桌椅板凳便让贺老爹自个儿慢慢做,    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等这么一些家具和生活用具都布置好,新院子总算显得不那么空旷之时,    贺泽开始准备提亲的聘礼。

其实按照村里的习俗,    本不用那么讲究。

穷苦一些的,几袋米,几匹布加上一二鸡鸭便差不多了,富贵一些的,便将鸡鸭换成猪羊,    对哥儿来讲,这已经是极大的看重了。

当初贺宝儿嫁到镇上为妾的彩礼得了十两银子,    不得不说,    那人还真没有亏待他,    毕竟这可是两头小牛犊的价格。

说来说去,    到底是贺家村太穷了。

贺泽舍不得这么委屈林煜。

两辈子唯一一个让他想娶回来的人,自然得给他最好的。

贺泽和贺老爹商量了一下,    把开张当天赚的差不多三百两银子分成了四份,    将自己的那一份全都拿了出来。

可拿了银子到了镇上,要买些什么却心里却没个数。

贺老爹和李氏也没见过大户人家的婚礼,想了半天只让他看着买。

贺泽无奈,    只得去了于家酒楼找于掌柜打听。

下午回村的时候,贺泽足足带回来三四辆牛车,十来个大箱子,其中整四个箱子的绸缎布匹,还有四个箱子的精致瓷器,再来就是一些必备的,具有象征意义的尺、梳、鞋、镜、如意称等琐碎东西,还有两个箱子的蜜饯干果,茶叶喜糖。

虽然贺泽有些奇怪这些吃食怎么也要纳入彩礼当中,但是听于掌柜说得信誓旦旦,便也照办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在贺泽这边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有人的日子却不是那么好过。

林天贵背着双手,佝偻着腰走在田埂上,步履沉重,半垂在肩上的几缕头已然白。

有弯腰种地的村民抬起头来认出他,随即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努了努嘴,“看看,这林不是林天贵吗?

报应啊!”

“谁说不是呢?

人在做,天在看,自己造了孽,总归是要还的。”

“哪有这么狠心的父姆,我听阿姆说,他家二儿子死的时候都不成人形了。”

“所以现在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呗!

那姓刘的老哥儿瞎了,剩下的两儿子老大进了牢房,老三死了,俩媳妇也跑得跑,卖得卖,两孙子本来也都不是啥好的就不说了……这林老头以前多神气啊,再瞧现在!

啧!”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多,有人呵呵笑了两声,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听说他那大儿子是让贺家小子弄进去的?

放出来没有?

咋回事啊?”

“那林大不是什么啥好玩意儿,把贺有财家整一块的药材地都给拔了,就是雇咱种的这种,听说可值钱了,要我说,这种人这辈子就别放出来!

免得……哎,你拉我干嘛,我还没说完呢。”

被媳妇拉住的人朝林天贵看了一眼,见人正死死瞪着他,突然就笑了,还站直了身体往旁边吐了口唾沫,“我敢说还怕人听啊,那林大是个什么破烂玩意儿,咱们的青天大老爷明察那啥来着,心里清楚着呢,指定不能把他放出来,我听说牢里啥人都有,指不定有个什么意外人就见阎王去了!”

“你,你……”林天贵气得两股战战,牙齿咬得咯吱响。

“来来来,你有种下来!”

这人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长得高壮,见林天贵一直不迈开腿,声音愈加戏谑,“今儿我种这地看着就觉得眼熟,现在想想,这地之前不是您老家的吗?

可惜啊,现在都是别人的了,就那个,把你儿子送进牢里去的那个,人家现在可有出息,又造房子又开铺子,过两日还要去跟你家煜哥儿提亲呢,哦,对了,我给忘了,煜哥儿不认你们了,早就跟你们没关系了,哈哈……”

汉子的笑声一起,旁人不少人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又开始议论上了林家人是怎么心狠愚蠢。

“你,你们……”林天贵瞪得眼睛红,老树皮般的脖子青筋暴起,却是到底没敢下去,嘴里吐出几个字便脚步凌乱地离开了,活像后面有鬼追他似的。

回到茅草屋,林天贵满肚子的气终于按捺不住,一脚踢翻了灶台,又掀倒了一张旧饭桌子,连晚上睡觉的竹席也让他狠狠踩了两脚。

灶台上的药罐子碎裂成片,落了一地药渣,饭桌子缺了条腿,屋里仅剩的几个碗碟都没幸免于难,被激起的烟灰还在满屋子飞扬,一片狼藉。

林寿带着林福拾柴回来,看见的便是一副这样的境况。

“阿爷,这是怎么了?

咱家……”

“你们阿爹救不回来了。”

林天贵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

他坐在床边上,见两孙子回来便抬头看着他们,语气平静,声音却很冷。

这些天他天天都去县衙,能找的人他都找遍了,但是连县太爷的面都没见到,他尽力了。

“啊,啊啊……”

方才那么大动静都没出声的刘氏,这会儿却伸手死死拽住了林天贵的袖口。

家里没钱,已经很久没买过药了,现在刘氏吃的药都是以前买的,就着药渣一遍一遍地熬,熬到现在就跟喝水一样,以至于他的身体越来越差,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我想清楚了。

你放心,咱们大郎只被判了三年,三年之后就出来了。

不会有事的。”林天贵把刘氏的手扯开,指甲掐进他的肉里,“但是,咱大郎救不回来,害了咱们大郎的、害了咱们家的,却过得那么好,我们得报仇,报仇!”

林福被林天贵脸上阴狠的表情吓得连连往后退。

“阿爷……”林寿脸色白。

他也恨阿爷口中把他们一家害成这样的贺家人,但是他心里更多的是怕,他们家已经这么惨了,连阿姆也没了,若是再,再……

“阿爷,咱们,咱们……”他咕哝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对上了林天贵的眼神后哑了嗓子。

床上刘氏不安地蠕动着身体,又“啊、啊”地叫了两声。

林天贵拍拍他的背,“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干傻事的。

最近要征兵了,你想想要是贺家崽子去了战场上,能有几条命回来?

我打算去找里正,这事儿归他管。”

闻言林寿狠狠松了口气,林天贵看了他一眼,站起了身来,从屋子角落挖出了一个布包,里面都是些碎银,还有几贯铜钱。

“我算了一下,最近请衙门里的人吃饭喝酒又花了快二两银子,家里只剩下五两银子了。”里正是个胃口大的,五两银子怕是满足不了他。

林天贵的眼神在两个孙子脸上打量着,随后定格在大孙子林福身上,意味深长地道,“你说你阿兄怎么就不是个哥儿呢?”

他说这话的声音低得几乎低得听不见。

然而林寿站得很近。

他对上林天贵黑漆漆的瞳孔,心口砰砰直跳,连忙把林福挡在身后,嘴角用力向上扯了扯,“阿爷,阿兄,阿兄他本来就不是哥儿啊,他脑子也笨,最近还常常问我您怎么不给它抓蛐蛐了呢。”

林天贵不答,只盯着林福看了许久,眼神中有许多东西一闪而逝,快得让林寿抓不住。

……

林天贵一家在做什么,贺泽自然不知道,或许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这几天彩礼已经准备地差不多了,总共装满了整十六个箱子。

除去最先准备的布匹瓷器等,贺泽又精心挑选了一些衣服饰,以及簪佩玉,李氏还坚持往里装了一对鸡,一对鹅,还系了俩大红花,看着喜庆得很。

提亲前的最后一天,贺泽拿了林煜的弓上了山,最后带回来一对膘肥体壮的活雁。

二月二十八这日,晴空如洗,阳光普照。

贺家人早早地便起了床,贺老爹换了一身灰黑色带花纹的长袍,头输得一丝不苟,脚上还穿了靴子,打扮得比花铺开张那日还贵气。

贺泽的衣服是贺安选的,一件宝蓝色书生样式的儒衫,腰上系同色的腰带,环扣处佩着一块环形白玉,所谓芝兰玉树也不过如此。

李氏帮着理了理贺泽的衣襟,眼睛一红,贺安刚唤了他一句,他又吸吸鼻子笑了起来,“今天阿姆高兴,瞧瞧,我儿长得可真好……”

“那是当然的,儿子随我,哈哈!”贺老爹高兴,黝黑的脸此时也显得分外精神,一笑便露出一口白牙。

“你个不要脸的老不羞!”李氏嗔怪瞪他一眼。

两个小的看着两个老的吵嘴,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直到来帮忙挑箱子的村民敲了房门才消停下来。

提亲只贺老爹带着贺泽前去,两人在李氏的叮嘱下出了门,刚走了几步远,前头的村民便开始敲锣打鼓,还放起了鞭炮,整个贺家村都被惊动了。
本章已完成!
上一章 回目录    收藏 下一章
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