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三路凯旋(六)谋取大坂(2/3)
左府原本就无与你和前田肥前守为敌之念。
无论是五奉行之首的你,还是五大老之一的前田,这一年来都对左府言听计从,只要他还想在离世之前享受一下天下人的尊荣,他就必须展示与天下人相符的宽仁,这一点你毋庸置疑。
至于秀赖,他是个苦命的孩子,本来应该拥有一切,却可惜有一个既愚蠢又放纵的母亲……但无论我对他有多少悲悯,如今也都无济于事了。
与其被卷进野心的旋涡,背叛太阁遗志,我还不如趁早远避,诵念佛经。
这就是我的希望。
罢了吧,长政。”
至此,浅野长政终于明白了高台院之意:她认为家康不会计较自己过去与他的小小龃龉,但对于丰臣家而言,高台院认为已经无法挽回。
家康既有天下人之志,就不会容忍秀赖这黄口小儿始终忝居此位。
他遂问道:“左府既已做到这般地步,就不能容忍天下有两个天下人,他与秀赖不能并立……您是这个意思吗?”
高台院轻轻点头:“你扪心自问,若如今换了你是左府,你能容忍秀赖继续在大坂城中以天下人自居吗?”
长政不答,只是反问道:“那么,若少主放弃天下人的名义,且各路大名——尤其是东军诸将——联合请求左府放过他,结果将会如何?”
“我不知道。”高台院轻轻摇头,叹息道:“这件事的最终走向,恐怕还不只是左府的意见如何。
我是说……最终的决定说不定要从明国那位关白的府中传来,而日本只能照办。”
长政眉头紧皱,暗暗惊心。
高台院说得丝毫不假,他心知肚明。
“倘若如此,那左府即便做了天下人又如何,还不是明国那位关白的傀儡?
那位关白远在明国,在日本终究不可能投入太大的力量,一旦左府先做了天下人,然后慢慢积蓄力量,到某个时刻……左府又将会如何?”
“天不假年。”高台院不假思索,冷冷答道:“倘若左府如今不过三四十岁,或许他还有有可能怀有这般壮志,但他……哼,已经来不及了。”
长政皱眉道:“即便左府年事已高,但秀忠……”
“秀忠?
这次大战之中他表现很好么?”高台院冷冷摇头:“他或许能做一个守成之君,但却绝非开天辟地之人。
有道是知子莫若父,我想左府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长政抬眼看了看高台院,沉默了。
已无需再追问了,家康或许能赢得此次大战,但恐怕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与他人作嫁衣裳。
这个天下人,他生前或许也能品尝品尝,但德川家却不会出现第二个天下人……至少从血脉上而言必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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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政只能长叹一声,感慨道:“唐人有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信长公、太阁、左府……天下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却有谁能想到,这天下最终会被一位唐人取走。”
“无论是这座城,还是秀赖、太阁,最好还是干干净净从你心底抹去。”高台院凝眸望着远处,道,“一旦放弃一切,眼里就只剩下无尽的虚空。
不,那不是虚空,而是心灵的明镜……这面明镜里,自会出现新的景象。”
长政呆呆望着屏风,久久不言。
高台院的意思已很是明朗,随着秀吉的逝去,太阁的时代也随之消逝在了遥远的虚空,而德川家康的天下也不可能长久,因为那位明国的关白不会允许,他已经对日本的将来做出了规定。
至于自己,只能重新审视一切。
话虽如此,可对于丰臣氏和其遗臣,这些话却未免残酷。
世人一定以为,只因秀赖非高台院亲子,且高台院与淀夫人不和,所以才倾向家康,毅然舍弃大坂。
长政心中大恸,他愈想愈愤愤不平,道:“高台院,您的意思我已明白。
您对我家及犬子的恩情,我也心领了。
但如此一来,您必招致世人的误解。”
高台院闭上眼睛,微笑着数起念珠来,“你是说我前让西苑,还是说如今再离大坂?”
“都是!
这样一来,世人会说您是出于对淀夫人的憎恨……招致这样的流言,绝非我之所望。”
“长政,看来你也在乎流言啊。”
“我……”
“那不是误解,而是事实。”
“您说什么?”
“设若当初要进城秉政者不是家康,我绝不会让出西苑;设若太阁临终前下令对淀殿有所约束,让我监护秀赖成长,我也不会坐视东西两军爆发大战。
万事有因必有果,这是太阁的选择,我不会违背,所以……也不会干涉。”
长政屏息凝神,看着高台院。
“呵呵,长政,我不喜淀夫人是真。
不,也许是羡慕,抑或嫉妒,但我确实反感她如今的放浪形骸……但太阁已逝,这些事不是我管得了的了。
无论如何,我心胸狭窄。
正因如此,我才向神佛忏悔。
不过即使招致这样的流言,我亦丝毫不觉意外。”
“可若有人说是您故意引狼入室,灭了丰臣氏……”
“唉,那是多余的担心,长政。”高台院大笑道:“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别人如何看我,那是别人的事,我只需要自问将来见着太阁,太阁问我为何如此时,我不必有愧——因为我完全遵从了他的意愿。”高台院说得斩钉截铁。
长政依然无法释怀。
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也想起了当年的高台院。
他出生于江州小谷一个小山村里,父亲安井弥兵卫重继,乃一介贫穷武士。
后来,他入赘浅野家,近三十年前便与高台院相识。
高台院生性要强,常在大名面前与秀吉争论长短。
每当此时,长政都不禁轻哂:“爱出风头的泼辣女人。”私下里,他常想此女虽有些见识,甚至有超越男人之处,但也不能插手政事。
若说有人误导秀吉,那便是这个女人。
可这个背地里被人戏称为“女关白”的北政所,从秀吉出兵朝鲜时起,却忽然变了一个人:先前的犀利泼辣不见了踪影,她变得平和安宁,有时甚至让人觉得愚钝。
因此,长政以为,太阁故去之后,高台院很快就会衰老,可没想到她早已步入长政不解的世界。
如今的高台院,早已超然尘外,巨城大坂、五奉行等早不在她眼中。
丰臣氏诸人中,能够与家康抗衡的大概只有这一个女人。
此次前来,长政本想让她帮着斡旋,希望在安土决战之后至少能维持住丰臣家名义上的地位,却不想竟有意外收获——即便是这位与太阁一起夺取天下的糟糠之妻,如今也认为丰臣家的天命到此为止了。
既然如此……
浅野长政深吸一口气,道:“您还记得我刚来时所言么?
我是受人所托而来。”
“怎么又提此事?”高台院微微一怔,忽然心中一动,蹙眉问道:“不是左府让你来的?”
“的确不是。”长政回答道。
高台院目光盯着他,问道:“那是何人?”
浅野长政道:“您近来应该也常常听到她的名字——成田甲斐。”
“是她?”高台院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沉吟片刻才问道:“她要你和我说什么?”
“她说,她已经通过各种手段拉拢了大坂城中许多有力人士,而且在堺港悄悄聚集了三万精兵。
这些精兵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且从堺港来大坂更是朝发夕至……”
“好了,这些不必细说!”高台院喝断道:“我是问她要做什么?
或者说,她向要我做什么?
我虽然已经决定放弃大坂而去,但放弃只是一走了之,这并不违背太阁的遗志。
而她若是希望我倚仗身份去接近并挟持秀赖,为她进攻大坂提前扰乱城中局势,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浅野长政连忙道:“高台院多虑了。
成田甲斐对于夺取大坂城信心十足,并不需要您出面为此做些什么。”
高台院稍稍松了口气,平静了语气,问道:“那她还需要你托话给我做什么?”
浅野长政道:“她说,她进入大坂不难,难的是进入之后如何稳定局面。
不只是大坂城的局面——这个好办,真正难办的是如何在大阪城被她控制之后依旧保持秀赖少主天下人的威势。
她认为,只有请您出面监护少主,这件事才能获得全天下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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