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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金岭(三)(1/2)

赵当世一马当先,挺矛冲在最前。

身体的原主人马上功夫了得,这也被他继承了下来。

王扒灰的一名手下怪叫着朝他扔了两块石子,他略略偏头便闪了过去。

那人见马来得快,心中害怕,丢了刀想跑。

赵当世却不容他走脱,借着马势将马矛掷出,不过准头差点,只擦到了那人的左腿。

那人脚下一绊,打了个趔趄,赵当世顺势拔出腰刀,趁他抬头的那一刻,在他脑后轻轻一撇。

那人的头颅便飞了出去,落在了七八步远的地方。

侯大贵也不落后,嗷嗷叫着,提溜着一根三十斤的长梃冲入人群。

那长梃虽沉,在他手上却轮转如飞。

说起这长梃倒还有个来历。

此前他曾在山西见到贼渠高加计使此兵器威震诸寇,好生艳羡,后也抢了件,结果还挺趁手,便弃了刀枪,将此物作为常用兵器。

这等钝器,若使用者力大,抡起来就连铁甲也难以抵御,更何况这些全无甲胄,只有单衣蔽体的流寇。

一时间,侯大贵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王扒灰握着一杆木枪,躲在远处观望。

赵当世一帮人虽说勇猛,但毕竟人寡。

自个当流寇这许多年,不敢说会以少打多的兵法,这以多打少的本事还是有的。

大不了多死点人,多填点命,胜利终归跑不偏。

打了一阵,王扒灰手下死伤了十几个,赵当世一伙虽仗着马力,没有伤亡,但终究是有些力竭,眼见力有未逮,侯大贵忽然扯嗓高呼一声:“百户,援兵咋个还不到,不是放咱鸽子吧!”

赵当世随即回应道:“莫急,曹参将就在后边。

曹守备与侯守备也会兵夹攻!”

对话完,两人似乎吃了定心丸也似,心无旁骛,继续奋战。

两人的话不但传到了王扒灰耳中,在场的每一个流寇也都听得亲切。

听赵当世这口气,这孙子竟是投了官军,充了向导。

曹文诏手下参将曹变蛟以及守备曹鼎蛟、侯一位都已经距此不远。

“这狗怂咋就投了官军,就他这般的,曹总兵也看得上?”王扒灰还没想清原委,手下就已经开始溃败。

这些流寇跑了一天一夜,对抗赵当世等人本就吃力,原仗着人多勉强与战,如今听闻官兵又包抄上来了,根本不辨真假,心中所想,只有一个“逃”字。

“参将说了,斩一级赏银一两,大伙可别手软让后来的丘八占了便宜!”侯大贵见对手中计,心中窃喜,不失时机的又加一句。

做戏做十分,凭借着精湛的演技,唬得王扒灰的这些手下再无战意,纷纷转头奔逃,无论自己的百户官如何弹压都不再理会。

左右败兵拉扯不住齐齐溃退,王扒灰心中害怕,也准备撒丫子跑路。

赵当世早便盯死了他,拍马直驱,紧追不舍。

王扒灰手脚并用,舍命狂奔,只听脑后马蹄声越来越近,也不敢回头,肝胆俱裂之下,竟然抱着脑袋往地上一蹲,口中大叫:“乡党饶命!”

他忽来这么一出,赵当世也没反应过来,那马也扯不住,当时就直接从王扒灰身上踏了过去。

经过时,赵当世分明听到“咔咔”几声脆响,想必那马蹄下的可怜虫断了好几根骨头。

他兜马回来,跳到地上,去看王扒灰,满脸是血,显然已被踩死。

便割了首级,拴在鞍边上。

王扒灰既死,唯一几名负隅顽抗的硬骨头也软了。

赵当世等人驱驰冲杀有顷,直到夜幕降临方才罢手。

激斗过后,大伙儿无不气喘如牛、浑身湿汗。

这仗加上王扒灰,砍了足有二十多个脑袋。

俘虏了十人,全捆了扔在一边。

剩下跑了的也没精力追杀。

赵当世解了杨成府等人的绳索,又派人去把安置在林中的伤员王来兴接来。

那杨成府是个滚刀肉,脸皮厚的要命,见到赵当世,首先噗噗磕了两个响头,而后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衷肠。

说到后来,尽是些委屈,那临阵脱逃的腌臜事反倒被他轻轻掩过。

赵当世懒得和他计较,只说饿了,杨成府十分机灵,当即带人去各家各户搜刮粮饷。

此前王扒灰在时,便已将生米下锅,杨成府等人的马也被他们宰完炖了。

此时赵当世等人倒直接捡现成的。

把熟饭、马肉取了,每人都饱食一顿。

水足饭饱过后,赵当世让侯大贵去把村里的居民全都聚集起来,自己亲自去那十个俘虏处招降。

眼下人员紧缺,这十个现成的兵力不吸收实在可惜。

那十个俘虏也有奶便是娘,墙草随风倒,赵当世招揽的话还没出口,便一个个涕泪纵横大骂王扒灰种种不是,骂得恶毒,还扒出好些连赵当世都没听说过的丑事。

赵当世不愿听这些人胡咧咧,见他们愿意投降,就着人放了。

那十人感恩戴德,再听说有吃的,又连滚带爬的去了。

赵当世摇摇头无言以对。

如今乱世,凭的便是个实力,谁拳头大,谁就混得开面。

自己现阶段首要任务便是壮大实力,扩充人马,要不就算到了回营,再当不当的上百户还两说。

至于这些手下的忠诚,暂时没办法保证。

信步走到村中的一处打谷场,只见在侯大贵连催带打下,村里老幼都被聚集到了一处。

赵当世注意到一名神情恍惚的小女孩,就是前番差些被王扒灰侮辱的那个。

见她瘦的皮包骨头,就如一只小猴,不由心生怜惜,走前两步想要安慰。

怎料那小女孩却抱头尖叫两声,而后嘻嘻傻笑,竟似是疯了。

赵当世呆立半晌,默然无语,只能轻轻叹气,停下了脚步。

侯大贵吐口唾沫,俟近道:“百户,人都在这了,怎生处置?”

赵当世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些军户,具是些老翁老妪,要不就是年幼的孩子,中年的丁口竟是一个也无。

再瞧他们身板,个个瘦骨嶙峋,神情迟滞,回想到方才大伙一顿饱食,怕是要吃掉这些可怜人两三月的口粮,当下便有些负罪感。

他面现不快之色,被侯大贵看在眼里,妄自揣测,以为百户看这些军户不顺眼,当即凶相毕露,指挥左右道:“肥田。”所谓“肥田”乃流寇黑话,即是将这些人尽数活埋。

“日你娘的瓜皮。”赵当世勃然大怒。

那些不知情的军户倒被他吓了一跳,均以为自己今番必死无疑,有亲近的早就三五个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侯大贵没头没脑被骂了一句,好生委屈,他不知这百户心中所想。

换作往日,要有人敢如此骂他,他必然暴起与之拼命。

但今日一战,赵当世沉着布策,以少胜多,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钦佩之下,他对这位上官的看法有所改观,不敢再随性耍横。

“从王扒灰那里缴了多少银子?”正唯唯诺诺间,赵当世忽然问他道。

他傻了傻,旋即反应过来道:“个破落户,平日里装得挺阔,搜遍上下也不过十两银子,全给来哥儿了。”

王来兴是赵当世信得过的人,所以被指定负责管理钱财。

侯大贵其实抢到了二十两,他自己吞了一半。

赵当世心里清楚这厮必有吃独食,却也不点破,只压低声音道:“今晚、明早吃喝完,给村里留五两银子。

人不许杀一个,屋舍也不许烧。

若办不到,老子先办了你。”

“这……”侯大贵惊疑的瞧着眼前这个百户,像看个怪物。

这货行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现下留给这些破落户银钱,又是闹哪门子鬼。

不过他并非不懂变通之人,左右不是花自己的钱,给就给呗,只当是百户脑子进虫了说胡话。

于是唯唯诺诺,将那些军户驱散了。

赵当世吩咐完,前脚要走,侯大贵后脚却凑过来,满脸堆笑道:“百户,咱,咱还有一个请求,这不几天憋得实在难受……”

赵当世知道他要唱哪出,这厮精'虫上脑,若不让他泄泄火,难保他又弄出啥幺蛾子。

这些人干流寇这种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追求无非就是两样:吃喝和女人。

若是不能满足他们的原始需求,以目前赵当世对他们的控制力来说,恐会酿成哗变。

值此多事之秋,他实在不愿意再捅这个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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