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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是朕肤浅了。)(1/2)

“主儿,”含珍轻轻唤了她一声,“过燕禧堂去吧。”

颐行嘴里嘟囔着,“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都快势不两立了,还翻我牌子做什么。”

含珍道:“事儿已然出了,总是想法子说开了为好。

万岁爷还是有这份心的,倘或把您撂在一旁,那您将来还求什么晋位呢,在嫔位上蹉跎一辈子么?”

是啊,她的野心他已经知道了,好些心里话她也和夏太医说过,虽然两下里少不得尴尬,但既然身在其位,翻牌子的事儿终归无法避免。

颐行站起身,带着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气度,两眼空空望向前头殿宇。

含珍帮着归置了身上衣裳,头上钿花,待怀恩接引的灯笼到了门前,轻声叮嘱:“主儿,今儿是您喜日子,您得带着点笑模样,有话好好和皇上说,啊?”

颐行苦着脸看了看含珍,“你瞧我这心境,哪里还笑得出来。”

门前的怀恩听了,少不得也劝慰上两句,说:“小主儿,您别的都莫思量,就想着万岁爷是爱您,才做出这么些怪事儿来的,就成了。”

颐行脸上火烧一样发起烫来,还爱她呢,这哪里是爱她,分明是把人当猴儿耍。

“我和他早前又没有交情,就是小时候看见他尿墙根儿,也是十年前的事儿了,他就记仇到今儿,你别替他说好话。”她虎着脸道,“谙达,我如今脸都没处搁了,你知道不知道?

今儿我坐在这里,浑身针扎一样的难受,他还翻我牌儿,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怀恩唉了声道:“小主儿,您听奴才一句劝,夫妻没有隔夜的仇,早前那点子事儿,不过是万岁爷的玩性,您量大一些,事儿过去就过去了。”

夫妻?

这会子还论起夫妻来,谁和他是夫妻。

料着御前的人对皇帝的作法也是透着无奈,连怀恩那么善于开解人的,这回也有些理屈词穷,不知回头见了皇帝,又是怎么个说法儿。

横竖到了今时今日,硬着头皮扛过了今夜再说,可心里闹着别扭还要侍寝,听上去就是莫大的折磨。

说怕么,心里终究觉得怕,人家是九五之尊,是个男人,男人女人那点事儿,在她晋位之初就已经看过图册,妖精打架似的,叫人好奇又惶恐。

实则她还是没有做好准备,虽然在太后跟前一口一个矜矜业业服侍皇上,真到了这种时候,也还是忍不住腿里打哆嗦。

怀恩见她怯懦,笑了笑道:“主儿别怕,万岁爷是个温存的人,您心里怎么想的,大可以和他细说细说,就是一张床上聊上一整夜也是有的……”边说边眨巴了两下眼,“没事儿。”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绕是绕不过去的,于是颐行深吸一口气,举步迈出了围房。

嫔妃们侍寝一般都在燕禧堂,她朝西望了一眼,廊庑底下宫灯高悬,那回旋的光晕照着细墁的地面,让人微微产生了晕眩之感。

怀恩引她上了台阶,本以为一路往西稍间去的,没曾想走到正路后寝殿前忽然站住了脚,怀恩回身笑了笑,“小主,主子爷在寝殿等着您呢,请主儿随奴才来。”

这就是待遇上的差别,西稍间每位嫔妃都过过夜,皇上例行完了公事并不留宿。

中路正寝则不一样,还没有哪位嫔妃登过龙床,在万岁爷心里这也是头一回,是他坚守的最后一寸净土,不管老姑奶奶意会到了没有,反正怀恩是感动坏了。

就如同引领正宫娘娘一样,怀恩的身腰躬得愈发像虾子,小心翼翼把人引到了殿门前,轻声道:“纯嫔娘娘请入内,好好伺候皇上。”

颐行扭头望了含珍一眼,“你找个围房歇着,我进去了。”

含珍点了点头,放开搀扶她的手,看着她走进那扇双交四盗饣门。

自此年轻的主子就该不情不愿地长大了,含珍和怀恩交换了眼色,心头有些涩然。

皇帝的寝宫,一应都是明黄绣云龙的用度,屋内掌了灯,看上去满目辉煌。

颐行穿过次间的落地罩,一步步走进内寝,金丝绒垂帘后便是一张巨大的龙床,床上人穿着寝衣正襟危坐,显然已经准备妥当了。

颐行伶仃站在地心,两下里对望,都有些尴尬。

昨晚上千秋亭的境遇仍旧盘桓在心头,如今夏太医已经坐在床头等着她了,此情此景,实在令人难以适应。

想好了不难过的,和皇帝相处就要学得脸皮厚,然而却一时没忍住,眼泪又流了出来。

忙拿手擦,可是越擦越多,擦得满手都是泪花。

皇帝看着她吞声饮泣的样子,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走过来,也不说话,卷着袖子胡乱给她擦脸,她又嫌他擦得不好,一把将他推开了。

他知道,她还在怀念她的夏太医,于她来说温柔的夏太医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她最初的心动也随风散了。

她不待见他,也不要他靠近,可是总有一方要主动一些,不然好事儿也成不了。

所以他忍辱负重又上前给她擦泪,当然再一次被她推开了,世上真没有比她更倔的丫头了,她推他的力气一回比一回大,最后冲他怒目相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再来!”他没辙了,只好站在那里看她屈肘擦脸,最后还十分不雅地擤了擤鼻涕。

其实总有一天会穿帮,这个预感他早就有,本以为永寿宫那回说开了,往后夏太医和她再无交集,这事儿就算完了,没想到最后竟被那几个好事之徒重新挑起,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如今恭妃她们虽被处置了,老姑奶奶却也彻底懵了。

他永远忘不掉她不敢确信夏太医就是皇帝,一遍遍看他的眼神,少年的清梦就这么断了,这种感觉他明白。

可是要怎么解释呢,他开不了口,怏怏退回了床上。

她还在那儿挺腰子站着,最后他不得不提醒她:“纯嫔,时候不早了,你打算就这么站一夜吗?”

颐行这才回过神来,对了,嫔妃侍寝不能木头一样,皇帝可不是夏太医,未必能容忍她的任性。

现在该干什么来着,她想了想,得先脱衣裳,于是抬手摘下了纽子上的十八子手串,搁在一旁的螺钿柜上,然后解了外衣拆了头,就剩一身中衣,清汤寡水地站在龙床前的脚踏上。

毫无旖旎可言,皇帝看着她,心里没有半点喜悦,僵硬地往床内侧让了让。

颐行见状,摸着床沿坐下来,略顿了顿,直挺挺地躺倒,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皇帝垂眼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那蜿蜒的长发散落在他手旁,他无意识地掂在指尖捻弄……自己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三宫六院那么些人,从没一个侍寝像她这样的。

仿佛一盘热菜供在他面前,他无从下手,心里也有些气恼,如果她面前的人换成了夏太医,她还会是这个样子吗?

越想越气恼,他也仰身躺倒下来,两个人齐齐盯着帐顶发呆。

可怕的沉默将整个空间都凝固住了,他憋不住先开了腔,“是朕不好,朕不该骗你。

你不是爱晋位吗,朕明儿给你个妃位,这总可以了吧!”

颐行没有搭理他,心道皇上真了不起,做错了事儿只要拿位分来填补就好了。

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儿,在他眼里像看杂耍似的,什么扑蝶,什么揭穿懋嫔假孕,现在回想起来都是闹剧,是他刻意的成全。

她不说话,皇帝愈发气恼,忽然翻身撑在了她上方。

颐行吓了一跳,戒备地交叉起两手护在胸前,暗里做好了准备,他要是敢霸王硬上弓,她就赏他一个窝心脚尝尝。

然而设想很好,办起来有点难,他紧紧盯着她,那双清亮的眼眸,逐渐变得烟雨凄迷起来。

颐行有点迟疑,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鬼,等她察觉的时候,他已经掣住了她的双手,飞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啊……这个不要脸的!

颐行面红耳赤,没想到他会来这手。

可是他的嘴唇很软,想必他此刻的感觉也一样,所以食髓知味,又低头追加了一记。

颐行终于忍不住了,愤怒地说:“你再亲一下试试!”

如她所愿,他趁人不备又啄了一下,她磨牙霍霍落空了,气不打一处来。

他咧了嘴,欠打地调笑,“你是朕的人,朕想亲你就亲你,你又能怎么样!”

她怒火高涨,两条腿不安分起来试图踢他,可惜皇帝是练家子,顺势一压便将她下半截压住了,然后挑衅地哼笑,“就这点子能耐,还想反朕?”

颐行自然不服,使尽浑身的力气试图挣脱,他又怎么能让她如愿,对峙间手脚力气越用越大,他也怕弄伤了她,便恫吓道:“你再乱动,朕就不客气了!

今儿为什么上了朕的龙床,你还记得吗?”

果然她一下子偃旗息鼓了,只是气喘吁吁眼神狠戾,像只发怒的幼兽。

那又怎么样,皇帝向来有迎难而上的决心,两个人眈眈对视着,谁也不肯服软。

可是皇帝看着看着,看出了心头的一点柔软,他从未对一个女人有过这样温暖的心思,他是喜欢她的,即便有时候不知道怎么表达,但心里装着一个人,心就是满的,就算她头顶生角撞出个窟窿来,里头藏的也还是她。

窃玉偷香,是个男人都爱干,她对他怒目相向他也不在乎,又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不服气就亲回去。”

颐行说你想得美,“我这辈子没见过你这么不知羞耻的人。”

皇帝蹙了蹙眉,“你好大的胆子,不想当皇贵妃,不想捞你哥哥和侄女了?”

颐行愈发唾弃他了,用另一种身份窃得了她的心里话,然后又换个身份来威胁她,这算什么?

小人行径!

她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桀骜样子,他口头上警告,实则并不生她的气。

她年纪还小,好恶都在脸上,这样单纯的性子,比起那些惯会奉承他的妃嫔,更让他觉得心头敞亮。

那种感觉,像在烈日下走了好久,忽入山林,忽见清泉,老姑奶奶就是他梦寐以求。

其实他没有告诉她,很久以前他就惦记她了,或者说从十二岁起,那张狡黠的笑脸就挥之不去,甚至慢慢长大,他偶尔也会打听她的境况,直到他克承大宝,直到他到了大婚的年纪,那年他十八,她才十二岁……

算了,前尘往事不必想他,总之她现在在他身边,慢慢当上他的妃,他的皇贵妃,他的皇后。

也许她一时受不了暗里喜欢的人变成了冤家对头,但时候一长,有些事总会逐渐习惯的。

他叹了口气,崴下身子靠在她肩头,“纯嫔,你是不是脑子不大好使?

朕的小字叫清川,夏是太后的姓……”他郁塞地嘀咕,“进宫这么久,连皇上的名字都弄不清,你整日到底在琢磨什么?

还有脸生气,可笑!”

颐行拱了拱肩,把他的脑袋顶开了,气恼道:“圣讳是不能提及的,我不打听反倒错了?

至于夏太医的名字,我是怕人知道他逾制给安乐堂的人瞧病,怕连累了他……终究是我心眼儿太好,我要是混账一些,早就戳穿你了,还等到今儿让你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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