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罗刹(三)(1/2)
苍霁渗在舌尖的丁点儿血味化作澎湃灵气,浇在喉中的甘甜鲜美涌翻而上,让他迫不及待地露出森然齿贝。
罗刹鸟夹风扑向地面,然而身尚未落,便让苍霁牢牢抓住了银爪,接着它整个巨身都被苍霁抡转起来。
鬼差们不及退后,被罗刹鸟撞飞四散。
“还不束手就擒!”鬼差喝斥一声,旋身抛出长链。
四下的铁链都在大雪中霎地抖开,如同众蟒吐信,雷霆万钧。
苍霁脚下避闪,身形矫健,从铁链交错中一晃而过,翻身稳立于链网之上。
他足尖压在结链之处,倏忽一撩,便见四周拽着铁链的鬼差们应声而起,被链子所引,撞成一团。
罗刹鸟见状腾身欲走,净霖一步跨前,它便如碰风壁,怨声滚地。
它抽搐在地上,翅爪痉挛,晃得铃声愈来愈响。
只见它觉察危急,厉声现出鬼怪浮面,与鸟相拥挤在一张脸上,显得分外可怖。
未几,周围便让尸臭笼罩,它竟在吞化腹中的铜铃,妄图突破僵局,逃出生天。
“铜铃在哪儿?”苍霁错身搀住净霖,将罗刹鸟凌踹而起,挡住了鬼差的突袭。
净霖说:“在它肚中。”
罗刹鸟擦地翻滚,又陡然振翅蹿起,叫声凄厉。
它已不辨东西,拽着鬼差铁链一顿撕扯,浮着人面的头颅将一只鬼差如同撕纸一般的咬成两半,随后仰颈一吞,就咽了下去。
“竟是个贪吃的。”苍霁对着直扑而来的罗刹鸟压动指节,在咯嘣声里随意而笑,悠哉道,“可巧,我是你祖师爷。”
音落,苍霁原地暴起。
身如鸿雁,踏雪凌空。
他掂量铁链,鬼差们逃生未察,便被一股刚硬劲道强拽着拖回身去。
罗刹鸟已红了眼,逢人便撕,听得鬼差们一片哀嚎,竟被苍霁挨个喂给了罗刹鸟。
“怎么样。”苍霁一脚踩在罗刹鸟脑后,甩动着铁链在雪空中呼呼作响,“认个爹来,日后保你吃喝不愁。”
罗刹鸟甩头翻撞,苍霁却稳当不掉。
罗刹鸟冲昏了头,竟将目光投在了净霖身上,它翅翼未展,便被铁链束缚勒紧。
后颈一沉,登时栽头磕地。
铁链绷直,将它脖颈勒得几乎变形。
罗刹鸟放声惨叫,面上各色脸孔争先恐后地浮现求饶。
“你要往哪儿去。”苍霁踢偏它的两只脑袋。
罗刹鸟一只面嚎啕一只面谄媚,齐声说:“饶了我饶了我!”
“饶你?”苍霁半蹲在它面前,突地露出笑来,“自然是可以的,但你须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罗刹鸟一双眼灵活转动,一双眼委屈可怜,叠声说:“你问你问。”
不待苍霁招手,净霖已经到了身边。
净霖说:“谁给了你铜铃?”
罗刹鸟不安分地掩面,目光游离,口中沙哑地“咯咯”笑,推诿道,“随便吃,随便吃进来的!”
净霖没有与它辩论真假,只微颔首,继续问:“你居阴墓积尸而化,何必跑来此处觅食?”
罗刹鸟答道:“这里味道鲜美。”
净霖不再问,罗刹鸟见苍霁站起了身,便一面凶光毕露,一面委曲求全地说:“放我走,快些。”
苍霁掌中锁链尽数落地,他对净霖抬了抬下巴,说:“背身或闭眼,你挑一个罢。”
净霖的侧脸被雪掩得白净,他只抽出棉帕,将手指擦得仔细,说:“别溅在衣服上。”
“溅脏了不打紧,你再替我穿就是了。”苍霁将罗刹鸟的脸用脚抵正,居高临下地微笑,“别介,爹就是开膛破肚取样东西而已。”
罗刹鸟四目瞪大,剧烈扭动起来。
它被铁链勒紧脖颈,那头踩在苍霁鞋底,越绷越直。
罗刹鸟双面浮肿,喉中鼓动含糊,逐渐听见“咯嘣”声,身体已抽搐不能了。
浑身灵气犹如被把小刀剔剥了出去,连骨头缝里也没放过。
它四只眼一齐翻上,一命呜呼。
苍霁蹲在池中将手洗了又洗,搁鼻尖嗅一嗅,仍然觉得还有恶臭味残余。
他烦躁地拨水,冲岸上发脾气道,“臭死了。”
净霖此刻困得合目,只在树上敷衍地嗯声,连眼睛都懒得张来。
夜还未过,外边冻得他鼻尖发红。
苍霁赤身裸|体地站在水中,鹅毛大雪覆在他肩臂,一瞬就化得淌水珠。
他像是不知寒冷,被水埋了半腰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喂。”苍霁甩动水珠,“那铃铛真的不是你的吗?”
净霖慢吞吞地拉回神识,又“嗯”一声,算作回答。
他今夜被苍霁要去了几滴血,精神难振,须得睡上一睡。
只听水中呼啦作响,苍霁蹚水上岸,双臂一撑便翻到净霖面前,站着俯看净霖。
“费了一番力气,却是个假的。
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根本不知晓它肚中是个什么味道。”苍霁一边抬臂嗅着,一边用脚轻踢了踢净霖腰侧,“还有味道没有?”
净霖倦色深重地睁眼,一入眼的便是这条肥鱼不知羞的小腹和他笔直有力的双腿以及光|裸坦诚的隐秘部位。
净霖目光稍避,说:“没有了。”
苍霁蹲下身,凑到净霖眼前。
他这张脸长得占尽便宜,这双眼更是占尽风采,如此直逼在眼前,让净霖眼睛深处都不自觉地要仓促退让。
“你是不是早有察觉,故意诓我去掏一掏?”
净霖面上微微露出点诧异,甚至称得上是“无辜”,说:“我为何要诓你。”
苍霁怀疑地看着他,说:“今夜处处透着古怪,不像是撞巧,倒是像遭人算计了。
鬼差回头追我们干什么?”
“他们铁链空空,没押到魂,必是别人先下手偷了。”净霖稍稍后仰,“穿衣服。”
苍霁不退反进,说:“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净霖说:“一门四口尽数丧命,这案子本就来得蹊跷,又引来了罗刹鸟,鬼差偏偏找不到鬼魂,我们出现得巧,他疑心是情理之中。”
他们是被铜铃引去的,然而从罗刹鸟肚中拿出来的铃铛却并非净霖丢失的那一个。
“谁要套你?”苍霁说,“我们下山隐秘,此地掌职之神也看不见你,还有谁会知道?”
净霖身份微妙,这具身躯到底是人是妖是鬼是神至今都难以定论,可从苍霁得知的故事里,人人都以为他是死了的。
那么谁,谁既知道铜铃的妙处,又懂净霖的脾性?
“也许不知道。”净霖笼呵了呵冻得僵硬的手,“铜铃落于凡人之手,灵气外溢,难免教人察觉。
但凡有点修为,便知此物的好处。
他既然狸猫换太子,想必是已得了真正的那个,又忧心你我追赶,故而放了个假的前来拦路。”
但时机卡得太好,反倒让净霖起了疑。
他心中或许有些人选,只是一概未提。
“那真的铜铃岂不是再无踪迹。”苍霁说道。
“是啊。”净霖静静地看他,“眼下便是吃了我的好时机。”
“那是我的事情。”苍霁差点将“关你屁事”说出来,他忍了忍,才道,“你就这般不想活吗?”
净霖说:“不想活很奇怪吗?”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出奇的纯粹,好似真心实意地在问一问,又好似从来没得到过答案。
苍霁一时语塞,他既想反驳,又觉得无话可说。
净霖活还是不活,关我屁事?
只要吃掉了他,他便一生一世都在自己这里,既不会离开,也不会抛弃。
如此便可以了,他们往日那点情谊就算到头了,至于他到底想不想活,这跟一心想要吃掉他的自己有什么关系?
苍霁心里另一边又说。
老子就是不悦。
于是他粗暴地从空中揪出崭新的衣物,边穿边回答:“奇怪,怪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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