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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雪霁风温,霜消日暖(2/4)

此时殷诰也有了反应。

他嫌恶地瞪了一眼天子武帐,冷声道:“守成之主,功法祖宗,斯鲜过举,后世为嗣,若者往往作聪明乱旧章,而卒至衰败不救,可谓鉴戒。”

若是遵循宣宗皇帝的成法,布施仁义,与民休息,还能做个守成之主。

要是有人自作聪明,不顾默契,干乱旧秩序,天下怕是立刻就要衰败。

当然,这并非在针对谁,只是温习一下宣宗皇帝的教诲罢了。

颜嗣慎低着头,叹了一口气,声如蚊讷:“到底是旁支入继的,藩王疏于教养容易走偏,连带着一家三代都学不来什么叫节制武事,仁政爱民。”

几人顺着殷诰的视线看去,不约而同,齐齐摇头。

……

朱翊钧手托着侧脸,若有所感地抬头看向两侧看台。

奈何帷幄虽容得视线单方面穿透而出,却也看得不甚真切。

不过想也知道有不少人往这边看来。

眼下观礼的军民代表,几乎就是社会各阶级的利益代表。

官僚资本的二代、封建官僚的士人、封建地主的乡绅、新兴资本的豪商、以及小资产阶级的社团游侠……

这其中,不知有多少人对他这个皇帝恨之入骨,恨不得将自己看杀在天子武帐之中。

看吧看吧。

所谓先礼后兵,天子坐武帐,选卒十二万,杀气腾腾,择人而噬,不就是给你们这些人看的么?

“……我皇中兴初复古,四海时平犹整旅。”

帷幄遮掩了外界的视线,却遮不住谄媚的声音。

朱翊钧偏过头瞅了一眼。

嗯,阅武自然也给外藩夷属们看的。

朝鲜使臣李增仍旧喋喋不休,对着御幄眉飞色舞:“陛下登极八年,革故鼎新,砥砺军政,诚乃一代中兴之主!”

李增言语之间,发自肺腑,满腔热血,就差手舞足蹈了。

简直似根正苗红的汉人一般显扬眉吐气!

哪怕是受外藩顶礼膜拜的朝臣,昂首挺胸之余,神情中也不免略带些许古怪。

朱翊钧更是懒得理会这厮。

中兴?

朝鲜的孝子贤孙拍拍马屁也就罢了,他这个掌舵的,对自家产业的现状还是要有数才行。

南方的东吁王朝日益膨胀,明缅战争就在二三年之内,动辄大军三十万、连绵二十载的战争泥潭,必然要牵扯无数人力财力。

北方的土蛮汗整合数万精骑,痴心妄想着前元大业,随时可能挥师南下,历史上其人便是在万历七年十月,四万铁骑大举寇辽东,持续到万历九年十月,竟纠众十余万,掀起大战。

如今虽然迟迟不至,但硝烟味已经在北地弥散了。

再算上日本的丰臣秀吉即将统一日本,以朝鲜为踏板入侵中原的蓄谋呼之欲出,播州之乱所潜藏的土司暗流、奢安之乱所凸显的都蛮隐患、女真人无可避免的死灰复燃、宁夏军头的勾连叛逆……

都说汉独以强亡,明末的南征北讨,实在不遑多让。

如今不将四海八荒尽数削平,哪里敢称中兴?

正想到这里,号笛之声再响,黄旗翻飞。

透过帷幄,只见车马步兵各阵,应声而动,如百川归海,潮水一般退回各营。

“臣兵部尚书正茂,奏请陛下阅射!”

大阅礼除演阵外,御射更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随着殷正茂上前跪奏,张宏等一干内臣双手托着甲胄,从侧面躬身进了帷幄。

帷幄内一阵窸窸窣窣。

文职各堂上官、六科、十三道掌印官,并礼科、兵科、礼部仪制司、兵部、四司官,及纠仪监射御史、鸿胪寺供事官武职,并锦衣卫堂上及南镇抚司掌印佥书官,一干人一身大红便服,在将台下排作两班,面上鲜有表情。

片刻后,武帐中窸窣之声渐止。

司礼监太监张宏、李进,一左一右掀开帷幄。

皇帝德音随即响起。

“把总以下,及家丁军士,于东西厅分投比箭试铳。”

“总协戎政官戚继光以下,副参游佐、坐营号头、中军千总等官,校场马上阅射。”

“公、侯、驸马、伯、锦衣卫等官,台下较射!”

“马上人各三箭,步下人各六箭,中的者,鸣鼓以报,通传阅武门!”

藩属外臣循声看去,目光炯炯盯着武帐。

一道身影显现,只见上邦天子躬擐甲胄,负弓带剑,自帷幄中从容踏步而出。

好卖相!

三娘子见之,心中不由暗赞一声。

中原人的风姿总是各有千秋,方才为她引路的蔡可贤,可谓仙姿倜傥,白皙若神人;年过六旬的王崇古则是稳重醇厚,风度不凡;眼前的皇帝位份至尊,一身甲胄灿然英俊,盛气凌人,更是别有风味。

一干外臣正暗自打量着皇帝,恰好皇帝偏过头,朝这边看来:“来人!

为朕的陪臣们各赐一箭,共襄盛举!”

话音刚落,三娘子立刻心头一跳,瓦剌蛮子更是当场失态,踉跄后退。

直到太监们各捧一支箭簇走到近前,一干藩属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字面意思的“各赐一箭”。

方才还瞪大眼睛的朝鲜使臣,此时也难得尴尬。

他口中推辞连连:“陛……陛下,臣是文臣,不善御射。”

李增是朝鲜的礼曹参判,相当于明朝的六部尚书,乃是二品文官。

朱翊钧轻笑一声:“李参判若是得中一箭,朕在山东莱州,开一座海港与你们互市,如何?”

李增愕然抬头,懵然所措。

朱翊钧嘴上问着如何,实际压根不待李增回应,自顾自说完,便迈步离开。

一干朝廷大员、侍班官,蜂拥其后。

李增仍旧没有回过神来。

莱州互市……怎生看个阅兵,还能天降馅饼!



别看朝鲜做了二百年的孝子贤孙,但贸易上,受限同样不小。

其中贡赐、和买且不说,所谓互市,往往指的是官民参半的贸易往来。

官方互市跟边境走私不一样,按制,朝鲜与琉球等孝子贤孙的开市日期可不受局限,这里的不受局限,指的是“听安排”。

地点上,朝鲜只允许在北京会同馆,以及辽东怀远馆进行“开市”贸易。

时间上,一般是朝鲜使臣领赏后,固定于会同馆开设三至五日的市贸。

甚至于开不开都是两说。

礼部会依朝鲜表现而决定是否准其开市。

最⊥新⊥小⊥说⊥在⊥⊥⊥首⊥发!

这些特点决定了,所谓互市,往往是朝鲜使团,夹带私货入京贸易——辽东百姓年年抱怨,朝鲜使团物资过多,车辆等转输负担过重。

譬如这次正旦庆贺,李增便夹带布物百余匹,用以兑换药材。

但这事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违法的。

按朝鲜律,使臣除进献方物、盘缠、衣物行李之外一切禁带,否则照律罚没家产;按大明礼部馆市禁约,所持布物不得超出行李禁限。

奈何大家都这么干,朝鲜豪商每年趋之若鹜,为一个使臣随从的名额,争得头破血流。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说要在莱州开一座互市!



这跟天上掉黄金有什么区别!

可别说什么跨海不便,在明廷还未迁都时,朝鲜便是海路入贡,自开城礼成江港口,经由黑水大洋、黄水大洋,至长江南岸的太仓港。

甚至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走旅顺、登州的海道。

朝鲜可没有海禁。

换言之,只要明廷点头互市,李增回去就能组织船队,带上苎布、绫缎、牛马,一年往莱州港跑上十几个来回!

李增抬头看了一眼拾级走下将台的皇帝。

他咬紧牙关,猛然一把攥住箭羽,狼狈而仓促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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