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苑的宜公子？

温凝觉得脑子混混沌沌的，像沉在浑浊的水底，透不过气，更转不过弯来。

宜公子，她的确认识的。

她也就点点头。

耳边又有个声音问她：“如何认识的？”

缨瑶介绍她认识的啊。

可她舌头有些捋不直，便磕磕绊绊答道：“缨……缨瑶。”

“缨瑶介绍的？”

温凝点头。

“何时认识的？”

他就是，想娶她。

船里无风, 但毕竟不是冬日，还未点暖炉，船中有榻，榻上有棉被，但画舫这种地方，那榻也不知何人用过。

“嗯。”裴宥重新俯下身，捕获那对水润的唇。

裴宥距她不过咫尺，她一开口，便又是扑鼻的酒香，脑中蓦然划过记忆中的某一幕。

反正现在也不冷了，温凝放开抱了许久的木头桩子，一个翻身，滚到了铺着绒毯的矮榻上，很轻易地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躺在她的云朵里。

骤然抽离的暖意，让温凝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风。

她困惑地望着突然离去的背影，这是要……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么？

唯有她要嫁人，他毫无办法。

可她想看焰火，她不想跟他走。

“温凝，你再蹭……”

“下次再看，先回去上药。”

裴宥须得承认，他不曾与女子这样近距离地接触。

即便是大婚时，他也只是将温凝打横抱起来而已，两人之间尚算有距离。

温凝的声音又细又软，可这样阒寂的小巷里，清清楚楚。

事到如今，竟然还试图反抗。

他早就无从抵抗了，不是吗？

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滴眼泪，都是绕在他心上的线，他越挣扎，它们缠得越紧。

吵死了吵死了。

“怎么又哭了？”身前人也像是才从热水里出来，喘着灼热的气，替她擦掉眼泪，“不哭了，我轻点。”

耳边的声音却又跟了来，稍缓和了些：“温凝，你喜欢裴宥吗？”

温凝觉得自己仿佛又被人扔到了水中。

“温凝，当初为何是我？”木桩子又开始问话了，“你选择骗的人，为何是我？”

受那不可知的前世影响罢了。

裴宥轻俯的身子微微一僵，抚在温凝脸上的手也顿住。

被外面的凉风一吹，温凝总算清醒一些，可意识回笼的第一反应是，下……下船了？

焰火看了？

“焰火还没看呢！

你带我去哪儿！”反应过来的温凝开始挣扎。

他还搭在她脸颊上的两根手指，也变得有些热。

“这个时候你还惦记着焰火？”

裴宥想起她吐出这三个字时的毫不犹豫斩钉截铁，胸腔那把火便越烧越旺，根本无法遏制。

这次果真很轻，很温柔，却叫温凝更觉难受。

此前觉得自己被滚烫的水包裹，而这会儿，是觉得自己变成一团滚烫的水，难受而不得其法，刚刚轻哼一声，便让人抵得更紧，恨不得叫她化了开去。

那个声音又问：“你如何得知洗尘宴上有人要加害温庭春？”

裴宥的动作就那么顿在半空中，重新钳回她的脸：“你说什么，温凝？”

只是此前那水是冰凉的，寒冷的，这次的水是炙热的，滚烫的。

她想要避开这股潮水的侵袭，可越退他越近，越避他追得越紧，最后她挣扎着呜咽起来。

他不计代价，不择手段地将她娶进家门，别无其他，就是他想娶她而已。

“温凝, 你如何得知洗尘宴上有人要加害温庭春？”那声音又问了她一次, 还将她的下巴捏的有些疼。

温凝茫然地看看漆黑的小巷深处，又看看裴宥离开的方向，试图从那一团浆糊里挪出思考的空间，就在她奋力挣扎的时候，听到一个轻盈急促的脚步声。

裴宥沉眸盯着温凝，一见她眼底雾气蔼蔼，眸光迷蒙的样子，便知她仍未清醒。

裴宥却不管那么多，拉着她下榻，往画舫的一层去。

温凝将人搂得更紧。

眉眼服贴，双目轻阖，一侧脸颊贴在他胸前，蹭得鼻尖正好点在他心口。

大约是已经不冷了，脸颊恢复到酒后的粉红，连带着唇都显得格外鲜嫩。

温凝眨眨眼：“还是很凶……”

但瞧着他一脸阴翳，尤其鼻梁上那颗小痣，冷得像要结冰了，大气都不敢出，老老实实地将船靠了岸。

轻点？

她抬着头，都能见到要上中天的月亮。

下巴上吃痛，继而是略有些冷戾的声音：“不喜欢你对他百般讨好？

不喜欢你送他扳指？

你不知送人戒指为何意，啊？”

看焰火吗？

就要俯身下去的时候，温凝突然开口了。

一个小姑娘而已，何必与她计较？

明日便要离开，纵容她最后一次。

半晌，裴宥支起身子，月光终于照亮他的脸，清凌淡寡，无色无欲，淡薄得像是月上下来的仙人。

“松开。”他在她耳边低声蛊惑，“乖，松开，我带你去看焰火。”

醉酒了都问不出来？

怎么又回到宜春苑了，好烦。

她在水里呢, 此人离她这么近，为何不拉她一把, 让她去个舒爽一些的位置睡一觉？

温凝想要从这混沌的水里出去，猛地将身边的木头桩子抱住：“你……你救救我, 我……我冷……”

裴宥半蹲在温凝眼前，睨着眼底醉得眼都要睁不开的小姑娘。

果酒温和，的确不易醉，可各种品类的酒混着喝，尤其那花酿还有些烈，以她那点酒量，许是喝得过了？

“伱当初出入宜春苑，所为何事？”裴宥却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好在她乖乖不动，那桩子也僵了很久，那股滚烫慢慢平息，又变成温热了。

温凝懵懂望着他，酒后的眼神纯真如孩童。

可凡事碰上温凝，就有了不一样。

他心悦她而已。

她还看见他的喉结滚了滚。

“温凝。”裴宥却不放过她，捏她下巴的手用了些力气。

可是抱着这桩子，好像没再在水里了，而且……好暖和啊。

裴宥犹自盘算如何让温凝说出他想要的答案来，猝不及防被扑了满怀。

温凝搂着他的脖子, 声色绵软, 脸颊还在他脖颈间磨蹭。

“是。”

猝然的亲近，温凝下意识便后退了两步，只是两人到底还在小巷口，她稍一后退，就抵在了巷子的石壁上。

她低头揉自己的手腕，才发现不止是手腕被他捏得疼，中指上结痂没多久的烫伤，也在刚刚的拉扯中被撕开。

不，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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