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不自在，抬眼望过去，他又若无其事地看回自己的书卷。

他看着她的眼神，就仿佛当年那些兔子。

似乎只要待他琢磨透了，便手起刀落，一逮一个准。

温凝又喝了一口茶水压压惊，大抵是她昨日酒喝多了，做的莫名其妙的梦罢了。

-

马车一路往东，裴宥没有特地赶路，抵达苏州府时，已近十月了。

裴宥果然安静了一会儿，但也就是一会儿而已，不等温凝睡着，又听到他的声音。

这样的次数多了，温凝心中就有些发毛。

可他一时并未言语。

片刻, 仍未言语。

一副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模样。

裴宥全然不觉自己打扰到她睡觉的样子，半躺在她身侧，沐浴过后的头发半干地耷拉在肩膀上，往日他睡觉也是穿得严严实实，今日倒是颇为随意，领口处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显得慵懒又随肆。

“爱称啊。”温凝打了个哈欠，“你不觉得小十一很可爱？”

呵，琢磨这许久，原是喜欢年轻的。

毕竟她好像除了银子……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了。

温凝一愣。

为何又说到燕礼头上了？

因着到了苏州，想起这是燕礼的老家来了？

一直等到身边人呼吸均匀，裴宥的眼神才从书卷上抬起来，瞥一眼身侧人熟睡的背影，继而将手中的书甩在床边的几案上。

“那燕礼，除了家中行商，规矩不多，管束不到你，你还看中他什么？”

罢了，人在屋檐下，不与他斤斤计较。

“是啊。”

又是这样，把她吵醒就不管不顾了。

一口茶水刚刚含入嘴里, 脑中又闪过几个零散的画面。

她是听闻南方的虫子比北方多，尤其水面上，虫蚊繁盛，不过这都秋季了，还那么多虫子？

再看裴宥，已经重新看回书卷，惯常的淡漠高寡，殊无异色。

“沈晋身为武将，为何要去参加科考？”

温凝轻哼一声：“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但这也没什么好说道的，但凡是个人，都喜欢这玩意儿。

太迷糊了，而且都是断断续续的画面，似真似假的。

她总不能直接问裴宥：你昨天是不是亲我了？

她简直要怀疑昨日那些酒，根本就是他诱骗她喝下去的。

否则何以不告诉她，那“花露”的名字取得清淡，里面装的其实是烈酒？

温凝见他垂眸喝茶，意识到话题又被他扯歪了，绕回正题道：“反正我最讨厌被人算计！

裴宥，你我之间最好敞开天窗说亮话，别想着把我卖了我还替你数银子！

你若如此，休怪我……”

这么一想, 茶水呛得更厉害。

哦，他当然不会不悦。

不知是否因为南伐军大捷，他近来突然关注起沈晋来。

温凝都要睡着了，并不想回答，迷迷糊糊说了句：“不知道。”

大约是吵到裴宥了, 他放下书卷，淡淡一眼瞥过来, 接着朝外道：“顾飞，行车慢一些。”

“裴宥，伱是不是……”温凝啪地放下手中的话本子，直截了当道，“在往我身上打什么坏主意？”

温凝不明白他今日为何这么多话，睁着眼等他的后续，他却又不说话了，眼神落回右手的书卷上。

他望着她，顿了顿：“被什么咬了几口。”

裴宥又问了一遍：“明日作何安排？”

裴宥似未料到温凝有此一问，轻抬眉尾，看过来。

原本也没什么，她此前与裴宥同塌而眠那么久，都没生出什么事端来。

“你若想我做什么事，直说便是。”温凝实在想不到她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他琢磨的，“若是我不愿意做的，你可以……”

他的眸子太黑了，瞧不出丝毫情绪。

脾气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也不像之前非跟她对着干，在房中也无非看书写字作画，看起来与往日并无区别。

即便这辈子沈晋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有梁氏在，她断不可能再嫁入沈家。

两人勉强算是“和好”了，马车同乘，晚上也继续同一间房。

裴宥不仅盯着她看，食指还在书桌上轻敲。

他只有在琢磨事情，且是有点难办的事情时，才会有这个细小的动作。

而且，他怎么连沈晋的婚事都关心起来了？

万一是她做梦，她这张脸哪里搁？

“裴宥。”温凝清了清嗓子，出门在外，再喊他“大人”不太方便，可她实在做不到时时喊他“夫君”，干脆直呼其名。

“徒白。”

门外的徒白马上推门进来。

“明日起，你与十一交换，你跟着夫人，十一跟着我。”

一无所知的徒白：“……？”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