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2)
嘉和十四年,腊月二十九。
国公府世子爷于新年夜宴上救下落水的户部尚书赵翟之女赵惜芷,赵翟感激涕零,特设宴招待,以表谢意。
宴上推杯换盏,赵翟几番言语试探,有结秦晋之好的意思,世子淡淡举杯:“裴某尚是王姓时双亲已为我定下一门亲事,如今双亲已故,是为遗愿,裴某万不能不从。”
赵翟了然地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瞧着陛下分明是有意将他指给昭和公主,夜宴过去这许久,都未下旨赐婚,还以为是改变主意了,原来是世子这边已有婚约。
“那世子与小女一事……”
“赵大人放心,此事亲眼目睹者无几,裴某确保,不会传出什么有损赵姑娘闺誉的流言。”
赵翟举杯道:“如此,有劳世子费心了。”
“只是裴某还有几句话想要与赵姑娘当面澄清,不知贵府是否方便?”裴宥又道。
“这……”赵翟面露犹豫,但想想自家女儿那个思春心切的模样,咬牙应了。
裴宥却意不在澄清,亦不在拒绝,问了赵惜芷几句布料相关的话后,匆匆离去。
只是进了寺后,裴宥特地绕开了温凝选的那条通往后山的路,由正厅大殿往后走,一路不少台阶,难免有些吃力。
“折道回慈恩寺。”裴宥又道,“让顾飞回一趟国公府,称我染了风寒,经书也尚未抄完,想在慈恩寺静养一段时日,另去工部替我告假。”
往年每到这个时候,王夫人便会亲自剪窗花,喊他一道亲自做六盏灯笼,两盏挂大门,两盏挂院落,两盏挂主厅,再亲自编一对大红色的中国结挂在门口。
裴宥五指握成拳,沉默半晌。
到底李谙不过是奉命行事的“刀”,他要找的,是执刀人。
王夫人总夸他一手丹青出神入化,他却怎么都觉得不够。
她当然知道的。
刚刚自家姑娘是被国公府的人背上来的,可见……与那裴世子孤男寡女待了一整夜,如今京城里本就充满了二人的流言蜚语,若再添一桩闲言碎语,她家姑娘恐怕不嫁裴世子都不行了。
那山崖看着吓人,但她人在马车里,且冬日穿得多,腿上脱臼的地方已经被裴宥接好了,身上其他地方大多只是磕碰,回去擦点药休养几天即可。
徒白不由地扫了一眼裴宥脸上的伤,垂眸称是,便出了马车。
顾飞更加不解了,裴宥却抬眼望过去:“去办便是。”
小姑娘元宵都等不得,初十便要嫁人了。
温凝收回眼神,由菱兰搀扶着踏入慈恩寺。
徒白自问向来耳清目明,还是有些看不明白裴宥此举。
他屡次不受控制地去救温凝,才叫人匪夷所思。
王勤生呢,大概会拽他的袖子:“公子,公子,听说今年的新年庙会可热闹了,我们去看看吧!”
他展开一幅空白画卷,提笔,轻而易举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脸庞。
那沈府的梁氏眼高于顶,攀高踩低,她带过去的身家厚一些,总不至于被人欺负得太狠。
“世子!”徒白连夜就赶回来了,直接窜窗而入,面色罕见地苍白,“世子!
那李谙,我们赶到的时候,全家都被人屠了!”
“贫僧慧善。”僧人行一礼。
温凝在马车上闭眼休整了一会儿,盘算着如何向温祁交待这出意外,是实话实说,还是隐去裴宥?
徒白又道:“若不是昨日的意外,徒白已经将他提到公子面前来审了。”
“我们最近也不出门了,就老老实实在慈恩寺待着吧。”温凝想的却是另一出。
裴宥回了一礼:“见过大师。”
徒白恍然大悟。
裴宥眼眸微沉,道:“现在便去将他拿回来。”
一杯茶下肚,头疼缓和了一些。
慧善大师双目炯亮,落在裴宥脸上:“可否邀施主禅房一叙?”
小姑娘眼底的波光粼粼,他无论如何也画不出哪怕三分来。
“与温大人说一声,不以国公府的名义。”裴宥又道。
孤男寡女处了一夜,要避嫌不错,可不至于……连路都不能走同一条?
从正厅大道走,路上还遇见不少僧人。
徒白跟着裴宥一一见礼,终于到了最后的大殿,右拐过偏殿就是后院,正要松口气,突闻耳后一道不急不徐的声音。
裴宥扫一眼。
徒白本欲蹲下身子背裴宥,被他抬手拒绝,便一步步地跟在后面。
裴宥将手上那杯茶仰面喝下。
下马车看到温凝时,头疼未减轻,反而兀自变得尖锐,钻得他额头几乎要渗出冷汗。
可回忆刚刚的梦境,他好像又有什么忘了?
顾飞好像也在梦中出现,说了些什么?
徒白回禀时他正在画画,画了什么?
疼痛再次钻入脑海,裴宥按住太阳穴。
-
温凝坐的,其实也是徒白准备的马车。
只听慧善叹口气,在身后缓声道:“裴施主,前世因,今世果。
如今种种,皆乃施主所求,只望施主能得偿所愿啊。”
明日便是除夕,国公府热闹得他这僻静的清辉堂都能听到一些喧闹声。
他由窗口望出去,夜正凄迷,院子里挂着红灯笼,窗上贴着红色的窗纸。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他理所当然地等她入了寺再启步,继而选一条绝不会再碰到她的路。
温凝其实又累又困,打起精神叮嘱道:“菱兰,昨日之事,定不可对第三人提起。”
“来日方长,待大师远游归来,有缘自会与大师重逢。”裴宥话说得漂亮,其中的推诿之意却也明显,又行一礼,“今日便不叨扰大师了。”
也不知那地府里讲不讲究过年,有没有窗花,有没有庙会。
徒白的唇动了又动,到底没问出口,到底是怎样跌下山崖,还受了这么重的伤的。
徒白消失,清辉堂的书房消失,眼前是略沉的夕阳,穿过马车的窗帘斜斜洒入几缕。
“不必了。”裴宥抬眸道,“你继续让人盯着他,切记小心谨慎,待发现有何异常再来回禀。”
“李谙你盯得如何?”裴宥问道。
王福会往家中购置各种年货,购置之前大多会问问他有没有缺什么,有没有想要什么,但凡他说出口,王福咬着牙也会买回来。
裴宥眸光渐冷:“他人何在?”
叫裴宥当面拒绝,让她死了那颗心也好。
慧善大师闻言,只垂着白眉“阿弥陀佛”了一声:“贫僧不日将远游,恐怕等不到施主了。”
不到三个时辰,徒白就到清辉堂回禀:“公子,赵惜芷身边的确有个李嬷嬷,她有个侄儿名李谙,任职于府兵卫,半年前曾经拿着那匹天青色的流光锦去成衣铺做了一身衣裳,且事发当日,他并未当值。”
他大概也是不想让国公府的人知道这一遭。
若是回去,他脸上、身上的伤难免被人追问。
那梦初时他不信,如今却不得不信。
寻了半年才得到“李谙”这一个线索,若是如梦中那般叫人斩草除根,此事便无法再查下去。
“国公府的人太坏了,我说去找二公子他们也不许。”菱兰嗓子都哭哑了,现下一边说着话还一边抹眼泪。
幸亏这意外是出在这个时候,不用回家去,否则叫温庭春顺藤摸瓜,知道她和温祁竟然瞒着他在外面弄了个酒坊,那酒坊可不得夭折了?
“不进城去看看大夫吗?”菱兰担心地打量温凝。
她的马车坏了,菱兰又一直被他们的人扣着,没法出去搬救兵,更别提去找马车了。
“再加五千两银子吧。”
梦中想不起来的画面,尚可说是梦境迷糊,一觉醒来忘记春秋大梦的人多的是。
王宅三条人命,不明不白地去了大半年,半年来一无所获,他一日都不愿再多等。
裴宥静静地在书房坐了一会儿。
一片沉阒里,顾飞敲敲书房的门,便领着下人们进来:“世子,您看这些送去温府,可还合适?”
顾飞只得领命。
两人步子虽慢,表面瞧着,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
裴宥摩梭着茶杯的杯沿,若有所思道:“所以,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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