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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荆易番外终 这样的情深至死方休(3/4)

他艰难扯了扯唇角,想要最后笑一下,却发现根本没力气,他放弃了,就那么苍凉而哀戚,"也好,我这样黑暗的人,你不记得最好。

"

她没有回头,一步步走出铁门,身后重新上了锁,那令人骨头发麻的铁器响,断断续续,逐渐停止,她走出长长冷清的走廊,胸腔压住的巨石没有碎裂融化,反而更重,更沉。

他之所以走到今天,不过是想要成为风月中的人罢了。

何笙这段风月,他始终在局外。

他哪怕一分钟,哪怕一刻,都没有在局中。

何笙想,她再也不会来。

岁月会让他们遗忘彼此。

铁窗是曹荆易最后的归宿,亦是他无边无际的坟墓。

三日后的一场招标会,盛文以两亿八千万拔得头筹,在稳居房产新贵后的第二年,跃升特区的资本龙头。

当然应酬凌晨才归,身上酒气熏天,脚下也轻飘飘的,何笙看了一眼他的样子,气得咬牙,干脆将他关在外面,死活不让保姆开门,他无奈靠着墙,"乔太太,你也真狠得下心。

"

何笙不搭理,和他隔着一扇门,垮了小脸儿。

乔苍随手摘下树上盛开的海棠,长长的一枝,放在鼻下嗅了嗅,"我给乔太太带了礼物,你也不看看吗?

耽搁久了,东西坏掉可不要怪我。

"

何笙心思有些活泛,她抻长脖子,透过猫眼向外张望,只有他的脑袋,胸口以下都瞧不见,也不知他拿着什么,"老铺的那家糕点吗?

"

乔苍嗤笑,"刚吃过晚餐,又馋了。

"

她横眉冷目对着门闹,"你可不要骗我,礼物不好,我还把你推出去呢。

"

她小心翼翼打开一道缝隙,还没有看清他拿得什么,乔苍一脚抵住,闪身挤了进去。

下一秒杏花插在她发间,她被揽入怀中,那酒气浓郁的唇在她脖颈处吻着,笑得无赖又痞气,"鲜花配美人,这礼物,乔太太喜欢吗。

"

何笙拔下一看,不过是庭院里的杏花,她都懒得碰,气得甩在他脸上,又忍不住笑,"就糊弄我的本事大。

今晚休想上床!

"

她气鼓鼓回了屋,等到凌晨,困意席卷,沉沉睡了过去,天亮时下意识触摸身旁,空空荡荡,没有余温,他果然昨晚没进来。

何笙的气顿时更大了,他竟也不央求,往日那死皮赖脸无耻的德行,跑哪儿去了。

她顾不上换衣裳,满面怒容冲到书房,还没踢门,里面忽然传出秘书低沉的声音,"乔总。

曹荆易在狱中自杀了。

"

乔苍握笔的手一顿,脱落的同时,他抬起头,皱眉盯着秘书,"什么。

"

秘书重复了一遍,"前晚凌晨,狱警刚刚查房离开,他用手铐割喉。

狱警闻到血腥味时,冲进去已经晚了,都没有送医。

"

乔苍陷入沉默,灯罩下橘色的光束,被外面强烈的阳光稀释,再经掠过的风一吹,忽明忽暗闪烁着,他的脸孔也陷入其中,幻影斑驳。

他静坐良久,像是跳出这件事之外,冷静得诡异。

秘书等了几分钟,以为他还有吩咐,试探喊了声乔总?

乔苍将左手佩戴的碧玉扳指摘下,扣在桌角,"然后。

"

秘书略微躬身,"明早火化,曹家在京城和珠海势力最庞大,场面上的仇人也最多,如今树倒猢狲散,恐怕不能葬在珠海,骨灰要送到特区来,也不许曹家的仆人认领。

听说是市局找个陵园葬了,这还是看在曹柏温一手提携上来的高官面子上。

"

他淡淡嗯,"你下去吧。

"

今年的广东,春日格外多雨,此时外面又淅淅沥沥飘着,太阳还在呢,云层却渐渐厚重起来。

细雨落在湖泊,落在地面,落在摇摇晃晃的藤椅上。

从窗子的角度斜斜看过去,露台上那一株嫩绿的芭蕉,被浇得苍翠夺目,何笙失神看了许久,呼吸也轻得比雨丝还要细。

保姆端着牛奶进屋,见她还未洗漱,一动不动愣着,有些不知所措问,"夫人,您不舒服吗。

"

她指尖一下下撕扯窗纱,"世态炎凉,人心叵测,高高在上的人一旦跌落,比寻常百姓还要惨,换做我,我也受不得。

"

保姆听不懂她的话,将牛奶递到她手旁,"先生的能耐这么大,他可跌不下来,有他护着您,不知多少人羡慕。

"

她没有碰那杯牛奶,她爬上床,用被子蒙住头,闷闷地说,"我累了。

"

长安陵园建在西山坡,容纳了一千多只墓碑,山不算高,只是空旷,又陡峭,这个时节总是风沙漫天,何笙等了一个周末,适逢乔苍去东莞应酬,当天赶不回来,她收拾了几样东西,撒谎说去祭拜姐妹儿,让司机送她到了长安陵。

山脚到达陵园,一共九十九级台阶,据说这个长度刚好通往奈何桥,死去的人不会迷路,更不会没有投胎便误入黄泉。

四方的青石板,厚厚的绿苔藓,黄紫色的野花常年盛开,像雏菊,又像鸢花。

何笙从一排排墓碑中,找到曹荆易的那一块。

很不起眼的角落。

灰蓝色的石碑,白色的楷书,没有落款,很是凄凉。

她面无表情走近,犹如一个陌生的过客,在看一段故事,猜测一场落幕的戏到底演了什么。

演了什么呢。

生死离别,尔虞我诈,阴谋迭起。

这些衣冠楚楚,只手遮天的人,一生未输给谁,却都输给了自己。

她伫立良久,久到风沙迷住她的眼睛,她再也看不清什么,才缓缓蹲下,声音发颤问,"那边冷吗。

阴间没有春暖花开,只有无边无际的凉水吧。

"

她打开盒子,拿出一只崭新的酒杯和一壶桃花酿,"你走之前,没有来得及喝酒对吗。

幸好我还记得。

你尝尝,和常府船上时你喝的那一坛,味道一样吗。

"

他那年,正是风华正茂,英姿勃勃。

他和她隔着一张梨木桌,她半倚着,他盘腿坐着,木舟外的月色,湖潭,再没有那样美丽过。

常府像是囚笼,困住了她的快乐,释放了她的仇恨。

他大约至死不知,他是第一个,喝了她酿出的酒的人。

她此后酿了许多坛,都不及那晚的味道。

何笙斟满三杯酒,酒水流淌出壶嘴,从高空坠下,倾泻而过,将墓碑变得混沌,虚化了远处的山,近处的花。

"你们这样的人,显赫了一辈子,连死都轰轰烈烈,你何苦走这条绝路。

"

她抬起手,洒了第一杯,洒在尘土上,"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我都糊涂了。

"

她又洒下第二杯,第三杯,翻出一个火盆,点燃一根草,丢进几摞烧纸。

窄窄的火苗,在自西向东猛吹的风里,轰隆一下便沸腾了,火光映红了墓碑,映红了墓碑上模糊的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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