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王府一片安静。

唯有客居院落灯火通明，还有略显嘈杂的人声。

远处几人打着灯笼飞快赶来，手中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散发着浓郁的苦腥气息，明显是用来疗伤的各种草药丹丸。

卫韬被扶着坐下，被商供奉、诚亲王，还有两位元一长老等人紧紧包围。

后面就连武青璇都匆匆赶来。

她披着一件雪白大氅，上面清晰可见沾染的大片污渍。

看到这一幕景象，再找一旁的亲随侍从询问了一下情况，武青璇眼中波光闪动，表情若有所思，只是心中的恐惧焦虑却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无踪。

刚刚感知到动静，半路上又听说他被打伤的时候，她可是连心跳都漏了不止一拍，还因此不小心摔了一跤，弄得满身都是雪泥。

直到此时此刻，砰砰乱跳的心才算是落了回去。

整个人也犹如虚脱一般，浑身都有些发软无力。

卫韬定定看着扉页上的一排小字，许久都没有向后翻开。

不得不说，商供奉的效率很高。

两人相处得非常愉快，短短几日下来，已经成为相当有默契的好友。

商供奉连连摆手，“卫道子说的哪里话，实在是让老夫寄颜无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说到此处，他转头看向敬陪末座的卫韬，“太玄山教门大比，还要多谢卫道子出手相助，为本门保住了培养多年的弟子。”

不知不觉间黑暗消隐，白昼来临。

齐太全亲自作陪，玄武道内有头有脸的长老殿主全部参加，吃过一顿丰盛的酒宴。

沿着通体青黑的石路前行，经过一座座庄重肃穆的殿堂，又穿过清幽素雅的小桥流水、亭台花园，最终来到四座偏殿环绕的大殿门前。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真心实意道，“这是天大喜事，师弟便在此提前为师兄恭贺道喜。”

仅仅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将儿子商钧荥派到了王府之中。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这位商公子也是个妙人儿，虽然武道修行上不甚刻苦，年近三十也没有达到练脏层次，但为人幽默风趣，对待朋友也相当大方，没有一丝一毫宗师后辈的架子。

甚至让人想要当即离开玄武山门，走得越远越好。

页面上的字迹苍劲有力，笔锋仿佛要透过纸张活了过来，让人清晰感觉到书写者当时的心情意境。

“不只是宁师弟，就连老夫亦是如此。”

他的声音温和亲切，听之如沐春风，仿佛要将一路风尘疲惫都悄然洗净。

万长老双手接过茶盏，语气愤慨道，“这肯定是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妖人造谣生事，想要引起朝廷与教门的纷争。

玄武殿内空空荡荡，除了几把桌椅，以及后面端坐的清颧老者外，便再无一物，更无一人。

再看一眼主色调为玄黑的房间，卫韬心中悄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种种表现也让商钧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左思右想都弄不明白，自己笑脸陪了不少，银钱更是花费颇多，到底是哪里惹到了这位一向脾气温和的青璇郡主。

他眉头皱起，思虑良久，最终下定决心，“四十年前北荒战事，老夫曾受余道子之恩，至今无以为报，却又因为好奇失手误伤道子，心中属实愧疚难安。

一天一夜后，最终在一座并不险峻，却厚重雄浑的大山前停了下来。

而且看色泽品相，绝对是上品中的上品，不论是用来闭关修行，还是在关键时刻补益疗伤，都有着超出一般人想象的强大功效。

时间一点点过去。

好在道子不计前嫌，又给了老夫一个面子，能让我将这份迟到的礼物赠送出去。”

时间飞速流逝。

若道子有兴趣，老夫可将这门观神望气术倾囊相授，可以帮助道子检视自身，若有问题也可及早发现，于萌芽状态及时处置。”

就算是退一步去想，哪怕商老供奉真的使出全力，毫不留手。

他停下来想了一下，斟酌组织着言辞，“给老夫的感觉，就像是有模糊的混乱分裂迹象，也不知具体是什么原因。

下午万长老和崇长老各自找相熟的老友联络叙旧，留下卫韬一人在房间休息。

卫韬从最后那辆马车上下来，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两个熟人。

直至杯中茶水变凉，卫韬才缓缓收敛思绪，继续将注解向后翻开一页。

卫韬端起已经变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刚刚准备继续向下阅读体会，却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房门所在的方向。

卫韬静静看着眼前的玄武道子，语气不乏感慨叹息，“太玄山大比过后短短时日，庞师兄不仅精气神意尽复，修为又有明显进境，当真是令人欣喜不已。”

玄武真解龟蛇、壬癸、七宿、明牝四篇修行要点注解——齐太全。

迎着那道仿佛洞彻通明的目光，卫韬心中蓦地一紧，当即起身行礼，“道主言重了，教门七宗共为一体，门内俱是兄弟姐妹，相互帮助也是应有之意。”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一坐一站，一详细讲述，一沉默倾听，不时还会就某些细节问题展开深入交流，甚至是互不相让的激烈争论。

庞阙眼神灼热，表情却纯净清明，“没有卫师弟的照拂，师兄早就要成为冢中枯骨，此大恩大德，庞阙没齿难忘。”

刘椽凕满面笑容，快步迎上。

将装着玄武丹的木盒关闭收好，他又打开了另外一只密封严实的兽皮袋。

商供奉思索许久，缓缓开口，“道子气血磅礴，真劲雄浑，即便是相比于武道宗师，也没有太大的差距，前期打下的根基牢固坚实，实则令老夫都羡慕无比。

商供奉拎起早已经冰凉的茶壶，将里面仅剩的茶水一饮而尽，抬头看一眼初升的朝阳，缓缓站起身来。

他又是微微一怔，心中泛起道道波澜。

又在躺椅上缩了片刻，卫韬轻咳一声，缓缓说道，“我感觉好多了，还要多谢商前辈手下留情。”

而且道子出手，招式打法上不拘一格，刚柔并济、机变灵动，也能看出在武道修行上有着极高的悟性，天赋资质亦属上乘。”

真正的重点还在于卷册的内容。

卫韬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却又当即被自己否定。

但这并不是重点。

“这是我以前从未考虑过的思路，当真是令人耳目一新、眼界大开。”

从中取出一部质地坚韧的卷册。

余道子？

难道是枯坐山门藏书阁的余婆婆？

入京之后第五天。

很快便到了正午时分。

难道在他登临玄武道山门之前，玄武道主就知道了某些隐秘之事？

“犹记得上一次见到宁师弟，还是在多年前的祭典大礼，一晃许多岁月过去，思之却又似乎就在昨天。”

“当初刘椽凕讲解的时候，也只是说过玄武真解四篇法门层层递进，由浅入深，而若是将其顺序反过来做一调换，同样有着极深的玄妙之处。

老夫之前冒昧以望气术观之，发现道子身具宗师之资，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过在牵扯到玄感的精神层面，似乎存在着隐隐的矛盾和冲突。”

卫韬说到此处停顿一下，面上浮现出期待表情，“以前辈的眼界见识，定然能看出晚辈在后续修行上面还有什么可以改进之处，还望前辈不吝告知。”

从龟蛇篇到七宿篇，都是从庞阙处获得，明牝篇则是刘椽凕做的讲解，按说两人都不可能将这一秘密泄露出去。

此外道子初来京城，人地两生，等下我就将家里那不成器的儿子派来做一向导，道子这几日想去哪里，自是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让他安排便是。”

卫韬坐在一片静听，倒是因此知晓了许多以前从未听闻的隐秘，也并不见得枯燥无味。

“刘长老再这么说，便是让晚辈无地自容，无颜登临玄武山门。”

商供奉坐了下来，端起还未放凉的茶水喝了一口，“望气术虽是武帝传下，却并不算真正的武道杀伐秘法，而是一门补益辅助的法门。

龟为刚，蛇为柔，刚柔并济，以明牝牡……

他也是有些出乎预料，这位老先生会如此讲究，一门听上去就颇为不凡的修行法门竟然说传就传。

卫韬仔细回忆玄武殿内的会面。

他们这盆脏水泼下来，不仅是玄武道，就连其他各宗都要受到牵连。”

卫韬被万长老严令不能乱动，身上除了毛毯，又加盖了一件大氅。

“精神上的修行？”卫韬问道。

“青麟山卫韬，拜见齐道主。”

齐太全放下纸笔，缓缓从桌后起身，面上露出平和笑容，“三位不必多礼，吾等同为教门中人，来到这里就应该像回到自己家一样，无须有任何约束拘谨。”

直到数个呼吸后，齐太全才垂下眼睛，缓缓开口说道，“今日看见卫道子，就像是见到自家子侄，甚至是比本门几位道子都更加优秀的好苗子，果然不负教门第一道子之名。

“商前辈修为境界高深，能得到亲手指点，实乃晚辈的福分。”

在山脚小镇，早有一行人在道口提前等待。

“卫道子的授业恩师，就是余道子啊。”

商供奉微微颌首，“道子年纪轻轻便踏入玄感境界，此是好事，说明潜力深厚，不出意外破境武道宗师有望，只是其中也有隐患存在，还需要道子小心注意。

然后只看一眼，他便猛地眯起眼睛，瞳孔骤然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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