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狂奔的郁小姐(1/2)
肖尧在医院昏倒的十五分钟以前,户松公路上。
郁璐颖所乘坐的大巴正向着余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是午餐后才从圣方济各中学门口出发的,这次的“避静”活动为期共三日,带队的除了她的小舅舅郁波,还有另一位五十来岁的杨神父。
此时此刻,鬓角花白的杨神父正带领着一大巴的教友公颂“玫瑰经”。
郁璐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手持她的玛瑙念珠,眼神涣散地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树木,嘴里机械地跟着众人吟唱道:“……天主圣母玛利亚,为吾等罪人,今祈天主,及我等死候,亚孟。”
这调子用的是佛经改编的调子,经文用的是魔都方言+文言文,老一辈人说这叫“恭敬调”,是当年的耶稣会来华传教士为了本地化而改编的……是利玛窦吗?
不知道,管他呢。
小姑娘念经,有口无心——尤其是这次活动的参与者都没几个年轻人的时候,她就更是意兴阑珊了。
郁璐颖不喜欢恭敬调,对参加这次避静活动本身也没兴趣,无非是陪母亲罢了——结果郁丽华又临时学校里有事,要晚上才能自行前来。
郁璐颖一向认为,自己从来不是一个敬虔热心的人。
事实恐怕也的确如此。
“癫痫病史?”沈婕吃惊地瞪大了她那双,本已经大到不像话的眼睛:“我不知道啊!
他没跟我说过!”
妈妈告诉她,在郁璐颖出生后的第八天,她就领受了洗礼,取教名“德肋撒”。
这个教名系统在这个国家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堂里的女性一半都叫德肋撒,另一半则叫玛利亚——这也充分说明了本国的老教友们究竟有多么缺乏想象力和创造力。
“医生,这毛病是不是很危险啊?”沈婕忧心忡忡道:“是不是也要住院啊?”
前面似乎有电子警察……
作业写完了,然后发现那集《奥特曼》播完了,而且永远不会再重播。
杨神父皱起眉头:“这,我知道这边医院条件可能不如城里的,可咱们这车上没有医生,车又慢,就近先送去检查,南院要是真处理不了,再用急救车往城里转也不晚吧。”
肖尧的电话没人接,沈婕的也没有。
在虹嘴区,那就行了,这样的距离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不然早就犯病了。
郁璐颖的外祖父郁保禄存有一本家谱,据其中记载,郁氏家族奉教已有近二十代人,最早可以追溯到明末徐光启的时代。
他向着市区的方向一路狂奔。
……
“开车当心啊!”骨灰堂的驻堂神父把一把钥匙朝郁波甩了过来:“有什么事情再给我们打电话!”
“不行,我不能担这个风险,不能再往前走了。”郁波的态度斩钉截铁。
郁波抓起几张抽纸递了回去:“擦擦嘴,有什么话到了医院再说。”
“哪个区!”郁波不耐烦道。
郁波一脚油门开大,旧车发出一阵轰鸣,从骨灰堂的院子里窜了出去。
“老郑,停车,我是他娘舅,我负全责。”郁波已经在架着郁璐颖往车门口走了。
“我真没事,你让我自己下来走吧。”肖尧很不安。
郁波双手横抱郁璐颖窜下了车,又有几个阿姨跟了下来,帮着郁波一起把郁璐颖塞进了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后座。
“我嘴里这是什么……”身后传来了少女轻微的声音。
事实上,不需要在医院亲眼看见肖尧在沈婕“死后”,那仿佛灵魂被燃尽,只剩一副走肉游荡在人间的惨像——因为她可以通过共生去亲身体会肖尧的“情绪”。
星期五守斋戒,星期天去教堂,饭前要念经,和老教友子女通婚,这这那那是该做的,那那这这是禁止的,大概就这么回事。
“我们在,我们在,”少女好像忽然被人打傻了一样:“这叫来什么的,第……”
当然,她也无意真的追问。
“我……我不知道,我忽然这是怎么了?”少女迷离的眼神。
郁波直接了当地挂断了电话。
这怎么看都很像是癫痫的症状,可是癫痫……
郁璐颖自认为是个生性冷漠的人,也就是说,这种性格上的冷漠并不仅仅只针对宗教。
“前面就是骨灰堂了,”杨神父站在车前,手拿话筒,像个导游一样背对司机站着:“我们在骨灰堂先做一台公追思,然后前往余山。”
从松江府开进徐惠区以后,地面交通变拥堵了不少,但是郁波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更加焦虑,因为他注意到郁璐颖的症状开始明显减轻了。
因此,她也懒得去分辨从小在家庭和学校就接受的,两种截然不同甚至对立的思想灌输,到底哪个才是真理。
次奥。
“不忙,不忙,这样,你先……”
只能假设,肖尧现在人还在平时所活动的那片区域,并没有出远门。
“舅舅,我没事了,就不要去医院了吧?”后座的少女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身子。
郁波当年在义呆利攻读神学博士学位的时候,曾经碰到过一个吉普赛女人,和他说过一些疯话。
要是套用那个莫名其妙的比喻的话……那她就是听妈妈的话,认认真真写完家庭作业的乖小孩。
骨灰堂,顾名思义,就是存放教友骨灰的地方,性质相当于国外的教区公墓。
最怕不是癫痫。
等到郁波注意到外甥女的异常时,她已经开始口吐白沫了。
此刻,郁波最担心的是,是郁璐颖和肖尧之间的那种神秘联系所引发的问题。
杨神父还想争辩,老郑却没再犹豫,一打方向盘,拐进了通往骨灰堂的辅路。
车内出现了一阵慌乱和骚动。
大夫摇头道:“一般来说大多数癫痫患者只需要门诊治疗就行了,不需要住院,除非癫痫发作频繁出现,超过30分钟,或者成为持续状态,才有可能危及生命。
这样,你先别急,我们……”
和所有正常人类一样,郁波每天都要遗忘很多不重要的事情,那个吉普赛女人的话也是其中之一。
然后,她就猝然停止了思考。
“原地待着,别跑出虹嘴区。”
与此同时。
“波哥……呃,郁神父,怎么了吗?
忽然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少女的声音在电话的那头,听起来还有点惊慌失措。
不不不,这太疯狂了。
“就去南院!
郁神父,你给医院打电话,让他们有个准备。”杨神父当机立断。
事实上,她就和大多数,这座城市,这个时代的,所谓老教友家庭出身的子女一样,对于自己的信仰从来都处于不冷也不热的状态。
she doesn't care.
事实上,像表妹郁雅歌那样的教友子女反而是少数:一般来说,由于“皈依者狂热”这种心理效应的存在,这种程度的热情往往更多发生在后天皈依者的身上。
郁波很确定,郁璐颖没有癫痫病史。
况且,在当时的郁波看来,自己作为未来的神职人员,是不宜和这些装神弄鬼的吉普赛人交游过深的。
沈婕自说自话租了一辆轮椅,推着肖尧往自己的高级病房走。
郁璐颖摇了摇头,驱散了这种荒谬的,一闪而过的念头。
我死以后,尸体也会被烧成一把残灰,然后塞进一个盒子里,摆在这个地方,被来往的人们指指点点吗?
少女不由自主地想着。
郁波的手机响了起来。
“接电话啊……接电话啊……”他咬着牙自言自语。
啊,共生,这该死的共生。
“?”郁璐颖坐正了身体,悉心地继续擦着自己的嘴。
“那是不是要给他开药啊?”沈婕还是很急。
郁璐颖坐在高背座椅上,并且系了安全带,所以她起初的身体痉挛和抽动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反正能遵守多少,她就尽量遵守多少呗。
胡思乱想之际,车子已经开进了虹嘴区,郁波轻车熟路地朝他最熟悉的第一人民医院驶去。
自己也没有,姐姐也没有,整个郁氏家族,都没有癫痫病史。
仿佛就是亲身经历过了一般。
回头看了看郁璐颖,少女已经两眼发白了。
怎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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