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都快一米八的大个子了，被一个初中生长度的少女吭哧吭哧推着走，而且她自己都还是个住院病人……虽然受照顾的感觉是心里很温暖啦，但是这也未免太……嗯，就算脸皮厚如自己，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郁神父伱，怎么这么不可理喻呢？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出事谁负责？”

大概是说她知道一种巫法，可以让两个人无法相隔太远，一旦超出一定的距离就会诱发癫痫的症状，如若长时间不能回到安全距离，便会造成不可逆的脑部损伤。

坐在身边的是自己的小舅舅郁波，全魔都教区最受年轻人欢迎的神职人员，也是金主教和一些老神父最看不惯的神职人员。

那种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一般袭卷而来，让少女至今心有余悸，不敢去回味。

但他知道，只是癫痫的话，送医院晚一些，哪怕不送医院也出不了大事。

肖尧哑然失笑：“那要不你下来，我推你走——咱俩轮着来。”

从三岁记事起她就自然而然地认领了教友这个身份，继承了父辈——哦，母辈的光辉信仰。

她在想的是肖尧。

此时此刻，这位被年轻人爱戴地称呼为“波哥”的年轻神父也在有口无心地念经，眉头紧皱，脑子里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东西。

会有吗？

啊，好想试一试……

看来，自己八成是赌对了，郁波想。

“没有，没有，真的……以前没有过。”幸好肖尧自己已经恢复了意识，躺在病床上对医生解释道。

赌对了，幸好赌对了。

魔都市第一人民医院。

——

就拿现在来说吧，她嘴里跟着大家一起念玫瑰经，眼睛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但是心思完全没有放在经文上，也没有在即将到来的避静活动上，更没有在所谓的余山圣母身上。

她在想是那集，由于调皮捣蛋往冰箱里灌自来水，从而错失的《奥特曼》。

我死的时候，会有人像那天的肖尧那样为我伤心吗？

“没有啊……”肖尧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子：“反正就我知道的，好像没听说过。”

“郑师傅，”杨神父转向了司机：“最近的医院认识吗？

咱们把车直接开过去！”

“行吧。”大夫点了点头说。

“好嘞，”司机师傅说：“最近的应该是南院，继续走不太远就到了。”

当时郁波并没有问得太细，只是当作无稽之谈一笑置之。

“虹嘴区，虹嘴区！”

加之她讲的只是“距离过远会诱发癫痫”，并没有提到说共享感观和痛觉这类事情，因此当得知肖尧和自己的外甥女出现了这种奇异的共生现象时，郁波也是丝毫都没有往这上面想。

郁璐颖对此不以为然，因为很难想象家族的“信仰之光”究竟是如何在康熙皇帝禁教以后依然传承，没能断了香火的。

“颖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郁波在红灯前停下，回头看着郁璐颖。

其实郁璐颖从来都不在意那些举止滑稽的头盔怪人——她喜欢的是《美少女战士》，但是这种遗憾和惋惜的心情却是如此感同身受。

“要不然让我们下车，总之不能再冒险往前走了。”郁波伸手把郁璐颖架了起来。

若问她信不信，那大抵是信的，但她对这些真的不是特别感兴趣，只是当作一种生活方式和社交圈子罢了。

她谈不上有多厌烦，也绝谈不上喜欢。

“她就是癫痫吧？

一般的医院就能处理，郁神父您……”车里的老阿姨们也开始有了质疑。

“等一等！”郁波往郁璐颖的嘴里塞了一团手帕，又观察了一会，站起身来，跟杨神父商量：“咱们能不能调头回市里医院？”

但是最近，她产生了一种，呃，不怎么正当的，热情。

无论如何，都很难赶走这种毫无必要的……思绪。

“喂？

小沈吗？”

“闭嘴，”沈婕呛声道：“用你的口头禅说，这是花了钱的！

不推怎么行！”

“要不这样，”半天没说话的司机老郑开了口：“我开到骨灰堂，那有车，你开车送她回城去医院，行不行？”

“肖尧跟你在一起吗？

你们现在人在哪？”郁波直截了当地问道。

管他妈妈的，郁波把时速又加了20码。

她至今甚至都没能把那本圣经从头到尾读完一遍。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知道她是你外甥女，但这不代表我们大家就不关心她的死活。”杨神父气红了脸。

“那就是第一次诱发吧，”大夫抱着一个板子，用圆珠笔在上面的纸上划拉着什么：“家里有没有亲戚有这种毛病？”

但是，刚才郁璐颖毫无征兆地突发癫痫的时候，郁波的脑子里好像闪过了一道……光？

就是醍醐灌顶的感觉，一下子想到了那个吉普赛女人所告诉他的事情。

“保险起见，还是看一下，要相信现代医学的诊断。”郁波说：“再说了，不找医院开个证明，我这超速闯红灯罚款扣分的事情，消不掉记录啊。”

“行，”沈婕爽快地答应道：“不过你这犯病刚好，还是再等等吧。

我真没想到用枕头砸你，能砸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你是用上内力了吧，”肖尧调侃道：“讲真，枕头怎么可能砸出病来，我是真的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等会可要好好做个复诊。”

“嗯，一定要做。”沈婕说：“等你把毛病看好了，我再跟你算账。”

“算什么账啊？”肖尧装傻充愣道：“哎哟都老夫老妻的了……”

这话说的声音略大了些，有三两路人投来了惊异的目光，看看坐得像个大爷的肖尧，又看了看在他背后，拿胸脯把轮椅往上坡顶的，还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娇小少女，目光中满是羡慕……也许还有鄙夷？

反正，肖尧非常确定，那是生吃柠檬的时候才会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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