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璐颖还在和沈婕一起逛华莲超市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劲了。

燥热，上火，难受，积蓄的山洪，涌动的暗潮，难以言喻的冲动。

紧接着，她感到一股冰凉的水从头淋到脚，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其实大夏天的，洗个冷水澡也不是什么特别刺激的事情，就是有点突然。

“怎么了？

傻妹？”穿着长裙，光脚踩拖鞋的小个子少女手里拿着两对成套的白色内衣裤问她：“买这行吗？”

“行啊，行，”郁璐颖心不在焉地道：“我都可以。”

“这牌子没怎么见过，价格也有点便宜，不知道穿了以后会不会身上痒？”沈婕自言自语道。

“不会的啦，便宜才不会有别的问题，棉布而已。”郁璐颖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

“可是也买不到睡衣或者大T恤啊……”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还在喋喋不休：“算了，我就用浴巾吧，反正……傻妹，我给你买这一套？”

当时，自己立刻打电话给肖尧说：“肖尧！

你到底在干什么呀？”

“那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郁璐颖感受到肖尧洗完澡，现在又开始奔跑了。

“好好好。”郁璐颖道——反正我穿了不会过敏，就你体质特殊，一天天的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

“也不知道那家伙不洗澡，又出去冲什么魂？”沈婕走进房间，嘴里嘀咕着：“傻妹，你先洗吧？”

郁璐颖长出了一口气，默念一段“万福玛利亚”，对着镜子挤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散你个头，你把房卡拿走了，我们俩怎么进去？”

她看到洗脸池里放着沈婕的内衣裤和她的肉色短袜，便打开卫生间的门，从自己的球鞋里把袜子拿出来，然后打开水龙头，用手搓起这些贴身衣物来。

就算是情侣也……他们平时在家也这样吗？

毕竟是中学生啊。

郁璐颖停止了手上的搓动。

挂了电话以后，自己还哭了很久。

真的是因为，自己很早就对他暗生情愫了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仅仅是一种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潜意识里觉得，一旦和他成为男女朋友，就可以合法地，合情地，合理地，允许他做那件事情了呢？

太荒唐了，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老婆，抱抱。”

这些有钱人是不是都这么精力旺盛？

郁璐颖想。

郁璐颖从来没有过——可能是因为，从小，主日学老师们和神父们就都告诉自己，这是一种严重的错乱和罪行。

当时自己已经发现了共生的事情，还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告诉肖尧，生怕对方以此来要挟自己就范。

其实……在短短的这15年人生中，自己几乎没怎么经历过这种诱惑。

魔都的小孩就是这样，可能是因为见过的太多，所以他们很少会对什么东西轻易咋咋呼呼的。

沈婕拿出手机，拨通了快捷号码，张口就骂：“伱死哪儿去了？”

由于自己从小就受到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潮的双重洗脑，所以她对这种认知上的矛盾早已见怪不怪了。

“不好吧，”郁璐颖弱弱道：“严格意义上我们并不是这里的住户。”

郁璐颖向后一倒，两只小手垫在后脑勺后面，继续想心思。

“我回来了——你们怎么进来的？”

买好了内衣，二人又手拉着手，在店里转悠了一会，漫无目的。

那张小小的沙发，与父母的大床之间，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帘子。

郁璐颖清楚地记得，就在那天晚上，身上传来的异样感。

也许沈婕说得没错，我就是个“灰姑娘”，不管在哪里都是，买，洗，烧，拖地，洗衣，无穷无尽，永无休止。

我人还在这呢，你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为什么自己，从姚老师的殿堂离开以后，就认定自己喜欢上了那个家伙，以至于跑去和他主动告白？

“那你去吧，我在这等。”

郁璐颖悉心搓洗着手里的衣物。

“问前台拿的另一张房卡呗。”

自己当时在写作业，但基本还是认真听了的。

手并没有穿过去，显然自己并没有肖尧那样的天赋。

再说男女朋友又不是夫妻，合哪门子法？

既然殿堂是所谓潜意识的具现化，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可以进去自己的殿堂，和那个卑鄙的郁璐颖之影当面对质。

其实……那种事情，自己从小就有概念。

沈婕放下了电话，郁璐颖却鬼使神差地，抬头对她说了一句：“姐姐可以对他温柔一点的。”

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其实就在一两个月以前。

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自己是以女子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洗好了，”沈婕拉开卫生间的门，裹着浴巾，拿毛巾擦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傻妹，你洗？”

自己虽然见识少，但是并不糊涂。

“好像也没什么东西要买了，”沈婕还在一个人嘀嘀咕咕：“傻妹你怎么了，不开心了？

都不说话。

有什么不开心的要跟姐姐说。”

管人家20多岁的叫小姑娘一刚……郁璐颖一边想着，一边靠在房门上，滑下去，坐了下来。

完成了这段自我攻略，郁璐颖心安理得地关上了水龙头，把手里的内衣袜子拧干，然后用毛巾擦了擦手。

小的时候，郁璐颖就和父母住在那一间石库门的亭子间里——也就是现在和母亲住的地方。

一种说不清是酸还是恨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当初拒绝你，你死缠烂打，如今结了新欢，就把旧爱当狗杀？

当时真的感觉，天塌下来了，自己的清白被歹徒给巧取豪夺了。

而生理卫生课的老师却讲论说，这是正常的，而且只要不过度，就对身体和心灵都是有益无害的，更不存在道德问题。

“好好，抱抱抱抱。

好了，可以了，有人呢。”

“嗯，好。”郁璐颖说。

“是挺累的，咱们回去吧。”沈婕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她双手抱住自己的小腿，陷入了沉思。

父母会轻声说话，看得出他们尽量想把动静搞得小一点，但是……在那种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动静很难不吸引人的注意力，以及，孩童幼小的好奇心。

刚共生的时候，自己那么针对肖尧，坚持认为他就是内裤大盗，是否潜意识里，是出于他对自己的“亵渎”所产生的恨意？

如果这种猜想属实，那便实属是一种无理的迁怒。

自从和他公布了共生的现状以后，他不但没有以此要挟自己和他交往，反而再也没有……再也没有……那样过。

“好的，非常感谢。”沈婕非常礼貌得体地致谢。

郁璐颖走进浴室，开始宽衣解带。

郁璐颖相信，这就是智慧树的苹果，这就是魔鬼的诱惑，绝对不能屈服。

高一上半学期的时候，学校里还专门开设生理卫生课来着。

这次，镜子里的自己回以了同样灿烂的笑容。

“算了，站在这好尴尬，”沈婕咋咋呼呼道：“咱们去问问前台，能不能再给我们一张房卡，顺便问问能不能加床。”

郁璐颖倒吸一口凉气，揉了揉眼睛，再次对镜子笑了一下。

“嗯呐。”郁璐颖说。

郁璐颖已经决意和她好好做朋友，也开始喜欢上她了，但难免还是会对她的一些行为看不惯。

郁璐颖捂着嘴笑了起来，现在她是真的有点喜欢这个“温柔到爆”的可爱姑娘了。

但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竟然会偶尔不自觉地想念那种味道。

这话一出口，郁璐颖立刻就后悔了——人家怎么对待她男朋友，何须自己多嘴，真是狗拿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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