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外帘被猛然甩开，秦慎快步向外而来。

化名张守元的纪渊紧跑着追上前来。

闻他脚步，秦慎一回头看了过去。

“师父还要阻拦？

！”

苦等十数年，他隐姓埋名扮做道士，将他藏在秦贯忠身边，亲自教养，有为他各处奔走，让先太子旧臣不至于散乱，直到肃正军揭竿而起，直到今日，大军打到了顺天府，打到了京师脚下。

十多年的夙愿即将得成，纪渊早就等不及了。

可青年冷厉的目光将他还要再拦的话，尽数压了回去。

他没有再说，秦慎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切的真相都来的太突然了。

他年岁稍长，就跟随“父亲”常入军中，熬打身体，锤炼功夫，领兵作战。

他问那只会，“那大炮可安置妥当了？”

距离大名府城只有一里之遥处，马匹受惊立蹄，不住嘶鸣。

可她没把眼睛睁开。

他冷笑，令朝廷火器营中的指挥使继续下令炮轰。

他思量的，魏云策怎么可能想不到？

但魏云策没有反驳，也没有另行解释。

只是不知怎么，秦恬竟然愿意相信。

战事，是不是马上就结束了？

而“父亲”秦贯忠，从来都没有以父亲的姿态管教过他，万事与他商议，比师父不知道慈和多少。

他下了令，“射！”

*

大名府城外。

然而又是一声炮响，火炮不知炸在了何处，但她处身的这边坍塌烧起的房屋，别震得哗啦又塌下大半。

他才是那个先太子的遗孤，所以这天下，也必得是他自己，一寸一寸地夺回来。

“皇上，那秦慎却有先太子的亲笔遗诏啊！”

但嘶哑的喊声又响了起来。

如此一直待到肃正军揭竿而起，他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肃正军中的大将军。

“先太子殿下，一定为我，留下了遗诏吧。”

那些她与他之间，令她脸红心跳的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觉而已。

头痛欲裂，而血珠却不住滴答顺着鬓角的碎发落下来。

“恬恬！

你在哪？

！

回应我！”

指挥使跪地回禀，“回皇上，今日下晌就能安置妥当，届时大炮打入城中，不在话下。”

秦恬摸了一下发痛的额头，粘稠腥气的血赫然布满了她的手间，从指缝中下滑。

她念及此，逐渐涣散的眼前，浮现出青年高挺的身影和英俊的面庞，和面上难辨的神色。

“只要.脑袋里安静点，就好了。”

她想回兖州的公主府，那里有千千万万投奔至肃正军中的军民百姓，就好比沈潇和沈家军的五虎将，他们历经劫难，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路，她为他们高兴；

又或者回到青州的秦家，那里有最热闹的端午，有最热血的书生，有慈爱的秦夫人和后搬来的李家兄妹，她有属于自己的新身份，能畅快地在城中耍玩；

秦恬怔了一下，沙哑的嗓音异常的熟悉，就好像那个人真的来到了她身边一样。

秦慎不可思议地看向魏云策，“你也要拦我？”

而他为了一个假遗孤，远离京城奔袭至此，此番京城若落进了肃正军手中，他就再无回去的可能了。

毕竟群龙无首，肃正军要拥谁为帝呢？

“当然不是。”

被赵寅知晓存在会怎样，那个小姑娘都替他一一尝试过了。

“朕要你，无论如何，无比毁掉大名府，哪怕攻不下城，也要城中夷为平地！”

可万一这真是调虎离山之计怎么办？

赵寅看着远处硝烟之中的大名府，脸上的皮肉抽搐了一下。

天冬和苏叶焦急的声音还在喊着她，天冬甚至用井水泼湿了衣裳，要闯进围困住她的火场里面来。

黄显嗓音颤抖。

不过在赵寅看来，这才是正途。

因为，她就要离开这世间了。

秦恬被压在了倒地的书架下，脑袋磕在了木椅棱角。

如果那位大哥是真正的遗孤，那是不是他马上就能带着肃正军攻入京城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外面疯传的事倒也不是坏事。

黄显不敢直说是真的，但他也禀了皇上，“那纪渊，先太子的表兄纪渊，就是肃正军中的张守元，而张守元正是教养秦慎长大的道人、师父。”

为什么临死之前，脑子里还会出现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把眼睛又闭了起来，逐渐不支的力气令她思绪完全散了开来。

但一连三炮之下，秦恬所在的府衙早已坍塌殆尽，四下都是断壁残垣和着了火的房栋木梁，秦恬被围困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魏云策摇头。

苏叶连忙上前拉着她退到平坦之地，可坍塌了大半的房屋里，火苗窜得更高，几乎看不到公主的身影了。

她不是真的遗孤，死在这里也没关系，成千上万百姓支持的肃正军还有主，就要带领他们攻下皇城，改天换地了。

她们在高喊着“公主”，但就在方才，炮火袭来之前的一刻，她却听到了城中疯传的说法。

赵寅脚下一晃，“什么人？

！”

那指挥使心下有一瞬犹豫，但在皇命之下，他不敢不从。

秦慎疑问看过去，魏云策开口。

“恬恬.恬恬！”

这些日子，赵寅最为烦躁的就是下面的人，慌慌张张地跑着前来禀报。

“对！

你说的对！

朕得回京回京！”

肃正军在攻打京城了，领兵作战的是肃正军的银面大将军，而他，更是真正的先太子遗孤！

秦恬恍惚了起来，不知道这些说法是城外围攻的朝廷兵，故意散步令人心动乱的说辞，还是确有其事。

痛意都从额上消散了下去，小姑娘靠在椅子旁闭起了眼睛。

他耳中什么都听不到了，只看到漫天的烟尘倏然腾空。

他忽的将退下去的火器营指挥使又宣了回来。

秦慎不是没想过，年岁一直和传闻对不上的小姑娘，会否真的不是公主？

*

四面尽是火光，惊叫高喊与痛哭哀嚎接踵而至，绵绵不绝。

“恬恬？

！

恬恬！”

火炮轰隆一声，自城外山丘上，如晴天霹雳一样，划过半空。

她是谁不重要，他待她到底是怎样的心意也不重要，这一切都会被火烧尽，掩藏在废墟之下，深埋在土地之间。

至于她自己.从最开始起，她就只是个小县城里身份不明的小姑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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