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

第十八章 刘元普双生贵子(上)(4/5)

六房吏书去打盹,门子皂隶去砍柴。

光阴荏苒,又早六月炎天。

一日,裴安卿与兰孙吃过午饭,暴暑难当。

安卿命汲井水解热,霎时井水将到。

安卿吃了两蛊,随后叫女儿吃。

兰孙饮了数口,说道:“爹爹,恁样淡水,亏爹爹怎生吃下偌多!”

安卿道:“休说这般折福的话!

你我有得这水吃时,也便是神仙了,岂可嫌淡!”

兰孙道:“爹爹,如何便见得折福?

这样时候,多少王孙公子雪藕调冰,浮瓜沉李,也不为过。

爹爹身为郡侯,饮此一杯淡水,还道受用,也太迂阔了!”

安卿道:“我儿不谙事务,听我道来。

假如那王孙公子倚傍着祖宗的势耀,顶戴着先人积攒下的钱财,不知稼穑,又无甚事业,只图快乐,落得受用。

却不知乐极悲生,也终有马死黄金尽的时节。

纵不然,也是他生来有这些福气。

你爹爹贫寒出身,又叨朝廷民社之责,须不能勾比他。

还是那一等人,假如当此天道,为将边庭,身披重铠,手执戈矛,日夜不能安息,又且死生朝不保暮。

更有那荷垂锸农夫,经商工役,辛勤陇陌,奔走泥涂,雨汗通流,还禁不住那当空日晒。

你爹爹比他不已是神仙了?

又有那下一等人,一时过误,问成罪案,困在囹圄,受尽鞭棰,还要肘手镣足,这般时节,拘于那不见天日之处,休说冷水,便是泥汁也不能匀。

求生不得生,求死不得死,父娘皮肉痛痒一般,难道偏他们受得苦起?

你爹爹比他岂不是神仙?

今司狱司中见有一二百名罪人,吾意欲散禁他每在狱,日给冷水一次,待交秋再作理会。”

兰孙道:“爹爹未可造次。

狱中罪人皆不良之辈,若轻松了他,倘有不测,受累不浅。”

安卿道:“我以好心待人,人岂负我?

我但分付牢子紧守监门便了。”

也是合当有事,只因这一节,有分教:

应死囚徒俱脱网,施仁郡守反遭殃。

次日,安卿升堂,分付狱吏将囚人散禁在牢,日给凉水与他,须要小心看守。

狱卒应诺了,当日便去牢里松放了众囚,各给凉水。

牢子们紧紧看守,不致疏虞。

过了十来日,牢子们就懈怠了。

忽又是七月初一日,狱中旧例:每逢月朔便献一番利市。

那日烧过了纸,众牢子们都去吃酒散福。

从下午吃起,直吃到黄昏时候,一个个酪酊烂醉。

那一干囚犯,初时见狱中宽纵,已自起心越牢。

内中有几个有见识的,密地教对付些利器暗藏在身边。

当日见众人已醉,就便乘机发作。

约莫到二更时分,狱中一片声喊起,一二百罪人一齐协手。

先将那当牢的禁子杀了,打出牢门,将那狱吏牢于一个个砍翻,撞见的多是一刀一个。

有的躲在黑暗里听时,只听得喊道:“太爷平时仁德,我每不要杀他!”

直反到各衙门,杀了几个佐贰官。

那时正是清平时节,城门还未曾闭,众人呐声喊,一哄逃走出城。

正是:

鳌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再不来。

那时裴安卿听得喧嚷,在睡梦中惊觉,连忙起来,早已有人报知。

裴安卿听说,却正似顶门上失了三魂,脚底下荡了七魄,连声只叫得苦,悔道:“不听兰孙之言,以至于此!

谁知道将仁待人,被人不仁!”

一面点起民壮分头追捕。

多应是海底捞针,那寻一个?

次日这桩事早报与上司知道,少不得动了一本。

不上半月已到汴京,奏章早达天听,天子与群臣议处。

若是裴安卿是个贪赃刻剥、阿谀谄佞的,朝中也还有人喜他。

只为平素心性刚直,不肯趋奉权贵;况且一清如水,俸资之外毫不苟取,那有钱财夤缘势要?

所以无一人与他辨冤。

多道:“纵囚越狱,典守者不得辞其责。

又且杀了佐贰,独留刺史,事属可疑,合当拿问。”

天子准奏,即便批下本来,着法司差官扭解到京。

那时裴安卿便是重出世的召父,再生来的杜母,也只得低头受缚。

却也道自己素有政声,还有辨白之处,叫兰孙收拾了行李,父女两个同了押解人起程。

不则一日,来到东京。

那裴安卿旧日住居已奉圣旨抄没了。

僮仆数人分头逃散,无地可以安身。

还亏得郑夫人在时,与清真观女道往来,只得借他一间房子与兰孙住下了。

次日,青衣小帽同押解人到朝候旨。

奉圣旨下大理狱鞫审,即刻便自进牢。

兰孙只得将了些钱钞买上告下,去狱中传言寄语,担茶送饭。

元来裴安卿年衰力迈,受了惊惶,又受了苦楚,日夜忧虞,饮食不进。

兰孙设处送饭,枉自费了银子。

一日,见兰孙正在狱门首来,便唤住女儿说道:“我气塞难当,今日大分必死。

只为为人慈善,以致召祸,累了我儿。

虽然罪不及孥,只是我死之后,无路可投,作婢为奴定然不免!”

那安卿说到此处,好如万箭攒心,长号数声而绝。

还喜未及会审,不受那三木囊头之苦。

兰孙跌脚捶胸,哭得个发昏章第十一。

欲要领取父亲尸首,又道是“朝廷罪人,不得擅便!”

当时兰孙不顾死生利害,闯进大理寺衙门,哭诉越狱根由,哀感旁人。

幸得那大理寺卿还是个有公道的人,见了这般情状,恻然不忍。

随即进一道表章,上写着:

理寺卿臣某,勘得襄阳刺史裴习抚字心劳,提防政拙。

虽法禁多疏,自干天谴,而反情无据,可表臣心。

今已毙囹圄,宜从宽贷。

伏乞速降天恩,赦其遗尸归葬,以彰朝廷优待臣下之心。

臣某惶恐上言。

那真宗也是个仁君,见裴习已死,便自不欲苛求,即批准了表章。

兰孙得了这个消息,算是黄连树下弹琴一苦中取乐了。

将身边所剩余银,买口棺木,雇人抬出尸首,盛殓好了,停在清真观中,做些羹饭浇奠了一番,又哭得一佛出世。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页 回目录    收藏 下一页
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