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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滕大尹鬼断家私(1/6)

第三章    滕大尹鬼断家私

玉树庭前诸谢,紫荆花下三田。

埙篪和好弟兄贤,父母心中欢忭。

多少争财竞产,同根苦自相煎。

相持鹬蚌枉垂涎,落得渔人取便。

这首词名为《西江月》,是劝人家弟兄和睦的。

且说如今三教经典,都是教人为善的。

儒教有十三经、六经、五经,释教有诸品《大藏金经》,道教有《南华冲虚经》及诸品藏经,盈箱满案,千言万语,看来都是赘疣。

依我说,要做好人,只消个两字经,是“孝弟”两个字。

那两字经中,又只消理会一个字,是个“孝”字。

假如孝顺父母的,见父母所爱者,亦爱之;父母所敬者,亦敬之。

何况兄弟行中,同气连枝,想到父母身上去,那有不和不睦之理?

就是家私田产,总是父母挣来的,分什么尔我?

什么肥瘠?

假如你生于穷汉之家,分文没得承受,少不得自家挽起眉毛,挣扎过活。

见成有田有地,兀自争多嫌寡,动不动推说爹娘偏爱,分受不均。

那爹娘在九泉之下,他心上必然不乐。

此岂是孝子所为?

所以古人说得好,道是:难得者兄弟,易得者田地。

怎么是难得者兄弟?

且说人生在世,至亲的莫如爹娘,爹娘养下我来时节,极早已是壮年了,况且爹娘怎守得我同去?

也只好半世相处。

再说至爱的莫如夫妇,白头相守,极是长久的了。

然未做亲以前,你张我李,各门各户,也空着幼年一段。

只有兄弟们,生于一家,比幼相随到老,有事共商,有难共救,真像手足一般,何等情谊!

譬如良田美产,今日弃了,明日又可挣得来的;若失了个弟兄,分明割了一手,折了一足,乃终身缺陷。

说到此地,岂不是难得者兄弟,易得者田地?

若是为田地上坏了手足亲情,到不如穷汉,赤光光没得承受,反为干净,省了许多是非口舌。

如今在下说一节国朝的故事,乃是“滕县尹鬼断家私”。

这节故事是劝人重义轻财,休忘了“孝弟”两字经。

看官们或是有弟兄没兄弟,都不关在下之事,各人自去摸着心头,学好做人便了。

正是:

善人听说心中刺,恶人听说耳边风。

话说国朝永乐年间,北直顺天府香河县,有个倪太守,双名守谦,字益之,家累千金,肥田美宅。

夫人陈氏,单生一子,名曰善继,长大婚娶之后,陈夫人身故。

倪太守罢官鳏居,虽然年老,只落得精神健旺。

凡收租、放债之事件件关心,不肯安闲享用。

其年七十九岁,倪善继对老子说道:“人生七十古来稀。

父亲今年七十九,明年八十齐头了,何不把家事交卸与孩儿掌管,吃些见成茶饭,岂不为美?”

老子摇着头,说出几句道:“在一日,管一日;替你心,替你力,挣些利钱共穿吃。

直待两脚壁立直,那时不关我事得。”

每年十月间,倪太守亲往庄上收租,整月的住下。

庄户人家肥鸡美酒尽他受用。

那一年,又去住了几日。

偶然一日,午后无事,绕庄闲步,观看野景。

忽然见一个女子同着一个白发婆婆向溪边石上捣衣。

那女子虽然村妆打扮,颇有几分姿色:发同漆黑,眼若波明,纤纤十指似栽葱,曲曲双眉如抹黛。

随常布帛,俏身躯赛着绫罗;点景野花,美丰仪不须钗钿。

五短身材偏有趣,二八年纪正当时。

倪太守老兴勃发,看得呆了。

那女子捣衣已毕,随着老婆婆而走。

那老儿留心观看,只见他走过数家,进一个小小白篱笆门内去了。

倪太守连忙转身,唤管庄的来,对他说如此如此,教他访那女子跟脚,曾否许人,若是没有人家时,我要娶他为妾,未知他肯否?

管庄的巴不得奉承家主,领命便走。

原来那女子姓梅,父亲也是个府学秀才。

因幼年父母双亡,在外婆身边居住。

年一十七岁,尚未许人。

管庄的访得的实了,就与那老婆婆说:“我家老爷见你女孙儿生得齐整,意欲聘为偏房。

虽说是做小,老奶奶去世已久,上面并无人拘管。

嫁得成时,丰衣足食,自不须说;连你老人家年常衣服、茶、米,都是我家照顾;临终还得个好断送,只怕你老人家没福。”

老婆婆听得花锦似一片说话,即时依允。

也是姻缘前定,一说便成。

管庄的回覆了倪太守,太守大喜!

讲定财礼,讨皇历看个吉日,又恐儿子阻挡,就在庄上行聘,庄上做亲。

成亲之夜,一老一少,端的好看!

有《西江月》为证:

一个乌纱白发,一个绿鬓红妆。

枯藤缠树嫩花香,好似奶公相傍。

一个心中凄楚,一个暗地惊慌。

只愁那活忒郎当,双手扶持不上。

当夜倪太守抖擞精神,勾消了姻缘簿上。

真个是:

恩爱莫忘今夜好,风光不减少年时。

过了三朝,唤了轿子抬那梅氏回宅,与儿子、媳妇相见。

阖宅男妇都来磕头,称为“小奶奶”。

倪太守把些布帛赏与众人,各各欢喜。

只有那倪善继心中不美,面前虽不言语,背后夫妻两口儿议论道:“这老人忒没正经!

一把年纪,风灯之烛,做事也须料个前后。

知道五年十年在世?

却去干这样不了不当的事!

讨这花枝般的女儿,自家也得精神对付他,终不然担误他在那里,有名无实。

还有一件,多少人家老汉身边有了少妇,支持不过,那少妇熬不得,走了野路,出乖露丑,为家门之玷。

还有一件,那少妇跟随老汉,分明似出外度荒年一般,等得年时成熟,他便去了。

平时偷短偷长,做下私房,东三西四的寄开。

又撒娇撒痴,要汉子制办衣饰与他。

到得树倒鸟飞时节,他便颠作嫁人,一包儿收拾去受用。

这是木中之蠹、米中之虫。

人家有了这般人,最损元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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