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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滕大尹鬼断家私(3/6)

殡殓成服后,梅氏和小孩子两口守着孝堂,早暮啼哭,寸步不离。

善继只是点名应客,全无哀痛之意,七中便择日安葬。

回丧之夜,就把梅氏房中倾箱倒箧,只怕父亲存下些私房银两在内。

梅氏乖巧,恐怕收去了他的行乐图,把自己原嫁来的两只箱笼,到先开了,提出几件穿旧衣裳,教他夫妻两口检看。

善继见他大意,到不来看了。

夫妻两口儿乱了一回,自去了。

梅氏思量苦切,放声大哭。

那小孩子见亲娘如此,也哀哀哭个不住。

恁般光景,任是泥人应堕泪,从教铁汉也酸心。

次早,倪善继又唤个做屋匠来看这房子,要行重新改造,与自家儿子做亲。

将梅氏母子搬到后园三间杂屋内栖身。

只与他四脚小床一张和几件粗台粗凳,连好家火都没一件。

原在房中伏侍有两个丫环,只拣大些的又唤去了,止留下十一二岁的小使女。

每日是他厨下取饭,有菜没菜,都不照管。

梅氏见不方便,索性讨些饭米,堆个土灶,自炊来吃。

早晚做些针指,买些小菜,将就度日。

小学生到附在邻家上学,束修都是梅氏自出。

善继又屡次教妻子劝梅氏嫁人,又寻媒妪与他说亲,见梅氏誓死不从,只得罢了。

因梅氏十分忍耐,凡事不言不语,所以善继虽然凶狠,也不将他母子放在心上。

光阴似箭,善述不觉长成一十四岁。

原来梅氏平生谨慎,从前之事,在儿子面前一字也不题。

只怕娃子家口滑,引出是非,无益有损。

守得一十四岁时,他胸中渐渐泾渭分明,瞒他不得了。

一日,向母亲讨件新绢衣穿,梅氏回他:“没钱买得。”

善述道:“我爹做过太守,止生我弟兄两人。

见今哥哥恁般富贵,我要一件衣服,就不能勾了,是怎地?

既娘没钱时,我自与哥哥索讨。”

说罢就走。

梅氏一把扯住道:“我儿,一件绢衣直甚大事,也去开口求人。

常言道:”惜福积福‘、’小来穿线,大来穿绢‘。

若小时穿了绢,到大来线也没得穿了。

再过两年,等你读书进步,做娘的情愿卖身来做衣服与你穿着。

你那哥哥不是好惹的,缠他什么!

“善述道:”娘说得是。

“口虽答应,心下不以为然。

想着:”我父亲万贯家私,少不得兄弟两个大家分受。

我又不是随娘晚嫁拖来的油瓶,怎么我哥哥全不看顾?

娘又是恁般说,终不然一匹绢儿没有我分,直待娘卖身来做与我穿着。

这话好生奇怪!

哥哥又不是吃人的虎,怕他怎的?

“心生一计,瞒了母亲,径到大宅里去。

寻见了哥哥,叫声:“作揖。”

善继到吃了一惊,问他:“来做什么?”

善述道:“我是个缙绅子弟,身上蓝缕,被人耻笑。

特来寻哥哥讨匹绢去做衣服。”

善继道:“你要衣服穿,自与娘讨。”

善述道:“老爹爹家私是哥哥管,不是娘管。”

善继听说“家私”二字,题目来得大了,便红着脸问道:“这句话,是那个教你说的?

你今日来讨衣服穿,还是来争家私?”

善述道:“家私少不得有日分析,今日先要件衣服装装体面。”

善继道:“你这般野种,要什么体面!

老爹爹纵有万贯家私,自有嫡子嫡孙,干你野种屁事!

你今日是听了甚人撺掇,到此讨野火吃?

莫要惹着我性子,教你母子二人无安身之处!”

善述道:“一般是老爹爹所生,怎么我是野种?

惹着你性子便怎地?

难道谋害了我娘儿两个,你就独占了家私不成?”

善继大怒,骂道:“小畜生,敢挺撞我!”

牵住他衣袖儿,捻起拳头,一连七八个栗暴,打得头皮都青肿了。

善述挣脱了,一道烟走出,哀哀的哭到母亲面前来,一五一十备细述与母亲知道。

梅氏抱怨道:“我教你莫去惹事,你不听教训,打得你好!”

口里虽如此说,扯着青布衫,替他摩那头上肿处,不觉两泪交流。

有诗为证:

少年嫠妇拥遗孤,食薄衣单百事无。

只为家庭缺孝友,同枝一树判荣枯。

梅氏左思右量,恐怕善继藏怒,到遣使女进去致意,说小学生不晓世事,冲撞长兄,招个不是。

善继兀自怒气不息,次日侵早,邀几个族人在家,取出父亲亲笔分关,请梅氏母子到来,公同看了,便道:“尊亲长在上,不是善继不肯养他母子,要撵他出去。

只因善述昨日与我争取家私,发许多说话,诚恐日后长大,说话一发多了,今日分析他母子出外居住,东庄住房一所,田五十八亩,都是遵依老爹爹遗命,毫不敢自专,伏乞尊亲长作证。”

这伙亲族平昔晓得善继做人利害,又且父亲亲笔遗嘱,那个还肯多嘴,做闲冤家?

都将好看的话儿来说。

那奉承善继的说道:“千金难买亡人笔。

照依分关,再没话了。”

就是那可怜善述母子的,也只说道:“男子不吃分时饭,女子不着嫁时衣。

多少白手成家的,如今有屋住,有田种,不算没根基了,只要自去挣持。

得粥莫嫌薄,各人自有个命在。”

梅氏料道在园屋居住,不是了日!

只得听凭分析,同孩儿谢了众亲长,拜别了祠堂,辞了善继夫妇,教人搬了几件旧家火和那原嫁来的两只箱笼,雇了牲口骑坐,来到东庄屋内。

只见荒草满地,屋瓦稀疏,是多年不修整的。

上漏下湿,怎生住得?

将就打扫一两间,安顿床铺。

唤庄户来问时,连这五十八亩田,都是最下不堪的:大熟之年,一半收成还不能勾;若荒年,只好赔粮。

梅氏只叫得苦。

到是小学生有智,对母亲道:“我弟兄两个,都是老爹爹亲生,为何分关上如此偏向?

其中必有缘故。

莫非不是老爹爹亲笔?

自古道:家私不论尊卑。

母亲何不告官申理?

厚薄凭官府判断,到无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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