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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1/7)

领队的那只蚂蚁,爬到了心脏的最上面,

然后把旗帜朝着脚下柔.软跳动的地方,用力地一插——

哈,占领咯。

01

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钟声。

来回地响着。

却并没有诗词中的那种悠远和悲怆。

只剩下枯燥和烦闷,固定地来回着。

撞在耳膜上。

把钝重的痛感传向头皮。

睁开眼。

没有拉紧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白丝丝的光。

周围的一切摆设都突显着白色的模糊的轮廓。

看样子已经快中午了。

与时间相反的是眼皮上的重力,像被一床棉絮压着,睁不开来,闭上又觉得涩涩的痛。

光线像一把粗糙的毛刷子在眼睛上来回扫着,眨几下就流出泪来。

易遥翻个身,左边太阳穴传来刺痛感。

“应该是擦破了皮。”

这样想着,抬起右手想去摸,才感觉到被牵扯着的不自在。

顺着望过去,手背上是交错来回的几条白色胶布。

下面插着一根针。

源源不断地朝自己的身体里输进冰冷的液.体。

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那根扎在血管里的坚.硬的针,手指弯曲的时候像是要从手背上刺出来。

塑料胶管从手背朝上,被不知哪儿来的风吹得轻轻地晃来晃去。

接通的倒挂着的点滴瓶里剩下三分之一的透明液.体。

从瓶口处缓慢而固定地冒着一个一个气泡。

上升。

噗。

破掉。

右边少年的身影在阳光下静静地望向自己。

声音温柔得像是一池37度的水。

“你醒了。”

他们说把手放进37度的水里面其实还是可以感觉得到热度的。

不会完全没有知觉。

易遥抬起头,齐铭合上手里的物理课本,俯下身来,看了看她的手背。

检查了一下没有肿起来。

目光像窗外寂寥的冬天。

呼啸着的白光。

在寒冷里显出微微的温柔感来。

一层一层地覆盖在身上。

“医生说你营养不良,低血糖,”齐铭站起来,走到房间角落的矮柜前停下来,拿起热水瓶往杯子里倒水,热气汩汩地往上冒,凝聚成白雾,浮动在他目光的散距里,“所以早上就晕倒了。

不过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瓶葡.萄糖输完就可以走了。”

齐铭拿着水走过来,窗帘缝隙里的几丝光从他身上晃过去。

他拿着杯里的水,吹了一会儿,然后递给易遥。

“你和你妈又吵架了?”

易遥勉强着坐起来,没有答话,忍受着手上的不方便,接过水,低头闷声地喝着。

齐铭看着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你先喝水,我要去上厕所。”齐铭起身,走出病房去了。

门关起来。

光线暗掉很多。

忘记了开灯。

或者是故意关掉了。

其实并没有区别。

只剩下各种物体的浅灰色轮廓,还有呼吸时从杯里吹出的热气,shi搭搭地扑在脸上,像一层均匀的薄薄的泪。

手背血管里那根针僵硬的存在感,无比真实的挑在皮肤上。

易遥反复地弯曲着手指,自虐般地一次次体会着血管被针挑痛的感觉。

真实得像是梦境一样。

雾气和眼泪。

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02

齐铭上完厕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处方单据,转身绕去收费处。

找了半天,在一楼的角落里抬头看到一块掉了漆的写着“收费处”三个字的挂牌。

从那一个像洞口一样的地方把单据伸.进去,里面一只苍白的手从长长的衣服袖管里伸出来,接过去,有气无力地啪.啪敲下一串蓝章,“三百七十块。”看不到人,只有个病恹恹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

“怎么这么贵?

就一瓶葡.萄糖和一小瓶药水啊。”齐铭摸摸口袋里的钱。

小声询问着里面。

“你问医生去啊问我做啥啦?

又不是我给你开的药。

奇怪伐你。

你好交掉来!

后面人排队呢。”女人的尖嗓子,听起来有点像林华凤。

齐铭皱了皱眉,很想告诉她后面没人排队就自己一个人。

后来想想忍住了。

掏出钱递进去。

洞口丢出来一把单据和散钱,硬币在金属的凹槽里撞得一阵乱响。

齐铭把钱收起来,小心地放进口袋里。

走了两步,回过头朝窗洞里说,我后面没人排队,就我一个人。

说完转身走了。

淡定的表情像水墨画一样,浅浅地浮在光线暗淡的走廊里。

身后传来那个女人的尖嗓子,“侬脑子有毛病啊……”

医生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齐铭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两个医生的谈话。

夹杂着市井的流气,还有一些关于女人怎样怎样的龌龊话题。

不时发出的心领会神笑声,像隔着一口痰,从嗓子里嘿嘿地笑出来。

齐铭皱了皱眉毛,眼睛在光线下变得立体很多。

凹进去的眼眶,光线像投进黑潭里,反射不出零星半点的光,黑洞一般地吸呐着。

“医生,易遥……就是门诊在打点滴那女生,她的药是些什么啊,挺贵的。”齐铭站在光线里,轮廓被光照得模糊成一圈。

刚刚开药的那个医生停下来,转回头望向齐铭,笑容用一种奇怪的弧度挤在嘴角边上,“年轻人,那一瓶营养液就二百六十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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