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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卢太学诗酒傲王侯(下)(5/7)

待小弟回去,与家父说了,明日拉合县乡绅孝廉,与县公讲明,料县公难灭公论,自然开释。”

卢楠道:“不消兄等费心,但凭他怎地摆布罢了!

只有一件紧事,烦到家间说一声,教把酒多送几坛到狱中来。”

众友道:“如今酒也该少饮。”

卢楠笑道:“人生贵在适意,贫富荣辱,俱身外之事,于我何有!

难道因他要害我,就不饮酒了?

这是一刻也少不得的!”

正在那里说话,一个狱卒推着背说:“快进狱去,有话另日再说!”

那狱卒不是别人,叫做蔡贤,也是汪知县得用之人。

卢楠睁起眼喝道:“唗!

可恶!

我自说话,与你何干!”

蔡贤也焦躁道:“呵呀!

你如今是个在官人犯了,这样公子气质,且请收起,用不着了。”

庐楠大怒道:“什么在官人犯,就不进去,便怎么!”

蔡贤还要回话,有几个老成的,将他推开,做好做歹,劝卢楠进了监门,众友也各自回去。

卢楠家人自归家回覆主母,不在话下。

原来卢楠出衙门时,谭遵紧随在后察访,这些说话,一句句听得明白,进衙报与知县。

知县到次早只说有病,不出堂理事。

众乡官来时,门上人连帖也不受。

至午后忽地升堂,唤齐金氏一干人犯,并忏作人等,监中吊出卢楠主仆,径去检验钮成尸首。

那忤作人已知县主之意,轻伤尽报做重伤,地邻也理会得知县要与卢楠作对,齐咬定卢楠打死。

知县又哄卢楠将出钮成拥工文券,只认做假的,尽皆扯碎。

严刑拷逼,问成死罪。

又加二十大板,长枷手杻,下在死囚牢里。

家人们一概三十,满徒三年,召保听候发落。

金氏、钮文干证人等,发回宁家。

尸棺俟详转定夺。

将招繇叠成文案,并卢楠抗逆不跪等情,细细开载在内,备文申报上司。

虽众乡绅力为申理,知县执意不从。

有诗为证:

县令从来可破家,冶长非罪亦堪嗟。

福堂今日容高士,名圃无人理百花。

且说卢楠本是贵介之人,生下一个脓窠疮儿,就要请医家调治的,如何经得这等刑杖?

到得狱中,昏迷不醒。

幸喜合监的人,知他是个有钱主儿,奉承不暇,流水把膏药末药送来。

家中娘子又请太医来调治,外修内补,不勾一月,平服如旧。

那些亲友,络绎不绝,到监中候问。

狱卒人等,已得了银子,欢天喜地,繇他们直进直出,并无拦阻。

内中单有蔡贤是知县心腹,如飞禀知县主,扭地到监点闸,搜出五六人来,却都是有名望的举人秀士,不好将他难为,教人送出狱门。

又把卢楠打上二十。

四五个狱卒,一概重责。

那狱卒们明知是蔡贤的缘故,咬牙切齿!

因是县主得用之人,谁敢与他计较。

那卢楠平日受用的高堂大厦,锦衣玉食,眼内见的是竹木花卉,耳中闻的是笙箫细乐,到了晚间,娇姬美妾,倚翠偎红,似神仙般散诞的人。

如今坐于狱中,住的却是钻头不进半塌不倒的房子;眼前见的无非死犯重囚,言语嘈杂,面目凶顽,分明一班妖魔鬼怪;耳中闻的不过是脚镣手杻铁链之声;到了晚间,提铃喝号,击柝鸣锣,唱那歌儿,何等凄惨!

他虽是豪迈之人,见了这般景像,也未免睹物伤情,恨不得肋下顷刻生出两个翅膀来,飞出狱中。

又恨不得提把板斧,劈开狱门,连众犯也都放走。

一念转着受辱光景,毛发倒竖,恨道:“我卢楠做了一世好汉,却送在这个恶贼手里!

如今陷于此间,怎能勾出头日子。

总然挣得出去,亦有何颜面见人!

要这性命何用!

不如寻个自尽,到得干净!”

又想道:“不可!

不可!

昔日成汤文王,有夏台羑里之囚;孙膑、马迁,有刖足腐刑之辱。

这几个都是圣贤,尚忍辱待时,我卢楠岂可短见!”

却又想道:“我卢楠相知满天下,身列缙绅者也不少,难道急难中就坐观成败?

还是他们不晓得我受此奇冤?

须索写书去通知,教他们到上司处挽回。”

遂写起若干书启,差家人分头投递那些相知。

也有见任,也有林下,见了书札,无不骇然。

也有直达汪知县,要他宽罪的,也有托上司开招的。

那些上司官,一来也晓得卢楠是当今才子,有心开释,都把招详驳下县里。

回书中又露个题目,教卢楠家属前去告状,转批别衙门开拓出罪。

卢楠得了此信,心中暗喜,却教家人往各上司诉冤,果然都批发本府理刑勘问。

理刑官先已有人致意,不在话下。

却说汪知县几日间连接数十封书札,都是与卢楠求解的。

正在踌躇,忽见各上司招详,又都驳转。

过了几日,理刑厅又行牌到县,吊卷提人。

已明知上司有开招放他之意,心下老大惊惧,想道:“这厮果然神通广大,身子坐在狱中,怎么各处关节已是布置到了?

若此番脱漏出去,如何饶得我过!

一不做,二不休,若不斩草除根,恐有后患。”

当晚差谭遵下狱,教狱卒蔡贤拿卢楠到隐僻之处,遍身鞭朴,打勾半死,推倒在地,缚了手足,把土囊压住口鼻。

那消一个时辰,呜呼哀哉!

可怜满腹文章,到此冤沉狱底。

正是:

英雄常抱千年恨,风木寒烟空断魂。

话分两头。

却说浚县有个巡捕县丞,姓董,名绅,贡士出身,任事强干,用法平恕。

见汪知县将卢楠屈陷大辟,十分不平。

只因官卑职小,不好开口。

每下狱查点,便与卢楠谈论,两下遂成相知。

那晚恰好也进监巡视,不见了卢楠。

问众狱卒时,都不肯说。

恼动性子,一片声喝打,方才低低说:“大爷差谭令史来讨气绝,已拿向后边去了。”

董县丞大惊道:“大爷乃一县父母,那有此事?

必是你们这些奴才,索诈不遂,故此谋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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