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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卢太学诗酒傲王侯(下)(6/7)

快引我去寻来!”

众狱卒不敢违逆,直引至后边一条夹道中,劈面撞着谭遵、蔡贤,喝教拿住。

上前观看,只见卢楠仰在地上,手足尽皆梆缚,面上压个土囊。

董县丞叫左右提起土囊,高声叫唤。

也是卢楠命不该死,渐渐苏醒。

与他解去绳索,扶至房中,寻些热汤吃了,方能说话。

乃将谭遵指挥蔡贤打骂谋害情繇说出。

董县丞安慰一番,教人伏事他睡下。

然后带谭遵,二人到于厅上,思想这事虽然是县主之意,料今败露,也不敢承认。

欲要拷问谭遵,又想他是县主心腹,只道我不存体面,反为不美。

单唤过蔡贤,要他招承与谭遵索诈不遂,同谋卢楠性命。

那蔡贤初时只推县主所遣,不肯招承。

董县丞大怒,喝教夹起来。

那众狱卒因蔡贤向日报县主来闸监,打了板子,心中怀恨,寻过一副极短板紧的夹棍,才套上去,就喊叫起来,连称:“愿招!”

董县丞即便教住了。

众狱卒恨着前日的毒气,只做不听见,倒务命收紧,夹得蔡贤叫爹叫娘,连祖宗十七八代尽叫出来。

董县丞连声喝住,方才放了。

把纸笔要他亲供,蔡贤只得依着董县丞说话供招。

董县丞将来袖过,分付众狱卒:“此二人不许擅自释放,待我见过大爷,然后来取。”

起身出狱回衙,连夜备了文书。

次早汪知县升堂,便去亲递。

汪知县因不见谭遵回覆,正在疑惑;又见董县丞呈说这事,暗吃一惊。

心中虽恨他冲破了网,却又奈何他不得。

看了文书,只管摇头:“恐没这事!”

董县丞道:“是晚生亲眼见的,怎说没有?

堂尊若不信,唤二人对证便了。

那谭遵犹可恕,这蔡贤最是无理,连堂尊也还污蔑,若不究治,何以惩戒后人!”

汪知县被道着心事,满面通红,生怕传扬出去,坏了名声,只得把蔡贤问徒发遣。

自此怀恨董县丞,寻两件风流事过,参与上司,罢官而去,此是后话,不题。

再说汪知县因此谋不谐,遂具揭呈,送各上司;又差人往京中传送要道之人。

大抵说卢楠恃富横行乡党,结交势要,打死平人,抗送问官,营谋关节,希图脱罪。

把情节做得十分利害,无非要张扬其事,使人不敢救援。

又教谭遵将金氏出名,连夜刻起冤单,遍处粘贴。

布置停当,然后备文起解到府。

那推官原是没担当懦怯之辈,见汪知县揭帖并金氏冤单,果然恐怕是非,不敢开招,照旧申报上司。

大凡刑狱,经过理刑问结,别官就不敢改动。

卢楠指望这番脱离牢狱,谁道反坐实了一重死案。

依旧发下浚县县狱中监禁。

还指望知县去任,再图昭雪,那知汪知县因扳翻了个有名富豪,京中多道他有风力,到得了个美名,行取入京,升为给事之职。

他已居当道,卢楠总有通天摄地的神通,也没人敢翻他招案。

有一巡按御史樊某,怜其冤枉,开招释罪。

汪给事知道,授意与同科官,劾樊巡按一本,说他得了贿赂,卖放重囚,罢官回去。

着府县原拿卢楠下狱。

因此后来上司虽知其冤,谁肯舍了自己官职,出他的罪名?

光阴迅速,卢楠在狱不觉又是十有馀年,经了两个县官。

那时金氏、钮文,虽都病故,汪给事却升了京堂之职,威势正盛,卢楠也不做出狱指望。

不道灾星将退,那年又选一个新知县到任。

只因这官人来,有分教:

此日重阴方后照,今朝甘露不成霜。

却说浚县新任知县姓陆,名光祖,乃浙江嘉兴府平湖县人氏。

那官人胸藏锦绣,腹隐珠玑,有经天纬地之才,济世安民之术。

出京时,汪公曾把卢楠的事相嘱,心下就有些疑惑,想道:“虽是他旧任之事,今已年久,与他还有甚相干!

谆谆教谕,其中必有缘故!”

到任之后,访问邑中乡绅,都为称枉,叙其得罪之繇。

陆公还恐卢楠是个富家,央浼下的,未敢全信。

又四下暗暗体访,所说皆同。

乃道:“既为民上,岂可以私怨罗织,陷人大辟?”

欲要申文到上司,与他昭雪。

又想道:“若先申上司,必然行查驳勘,便不能决截了事;不如先开释了,然后申报。”

遂吊出那宗卷来,细细查看,前后招繇,并无一毫空隙。

反复看了几次,想道:“此事不得卢才,如何结案?”

乃出百金为信赏钱,立限与捕役要拿卢才。

不一月,忽然获到,将严刑究讯,审出真情。

遂援笔批云:

审得钮成以领工食银于卢楠家,为卢才叩债,以致争斗,则钮成为卢氏之雇工人也明矣。

雇工人死,无家翁偿命之理。

况放债者才,叩债者才,厮打者亦才,释才坐楠,律何称焉?

才遁不到官,累及家翁,死有馀辜,拟抵不枉。

卢楠久陷于狱,亦一时之厄也!

相应释放。

云云。

当日监中取出卢楠,当堂打开枷尬,释放回家。

合衙门人无不惊骇,就是卢楠也出自意外,甚以为异。

陆公备起申文,把卢才起衅根解,并受枉始末,一一开叙,亲至府中,相见按院呈递。

按院看了申文,道他擅行开释,必有私弊,问道:“闻得卢楠家中甚富,贤令独不避嫌乎?”

陆公道:“知县但知奉法,不知避嫌。

但知问其枉不枉,不知问其富不富。

若是不枉,夷齐亦无生理。

若是枉,陶朱亦无死法。”

按院见说得词正理直,更不再问,乃道:“昔张公为廷尉,狱无冤民,贤令近之矣!

敢不领教!”

陆公辞谢而出,不题。

且说卢楠回至家中,合门庆幸,亲友尽来相贺。

过了数日,卢楠差人打听陆公已是回县,要去作谢,他却也素位而行,换了青衣小帽。

娘子道:“受了陆公这般大德大恩,须备些礼物去谢他便好!”

卢楠说:“我看陆公所为,是有肝胆的豪杰,不比那龌龊贪利的小辈。

若送礼去,反轻亵他了!”

娘子道:“怎见得是反为轻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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