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陈御史巧勘金钗钿(4/7)
孟夫人听说,吃了一惊,想:“他前日去得,如何又来?
且请到正厅坐下。”
先教管家婆出去,问他有何话说。
管家婆出来瞧了一瞧,慌忙转身进去,对老夫人道:“这公子是假的,不是前夜的脸儿。
前夜是胖胖儿的,黑黑儿的;如今是白白儿的,瘦瘦儿的。”
夫人不信道:“有这等事!”
亲到后堂,从帘内张看,果然不是了。
孟夫人心上委决不下,教管家婆出去,细细把家事盘问,他答来一字无差。
孟夫人初见假公子之时,心中原有些疑惑;今番的人才清秀,语言文雅,倒像真公子的样子。
再问他今日为何而来,答道:“前蒙老园公传语呼唤,因鲁某羁滞乡间,今早才回,特来参谒,望恕迟误之罪。”
夫人道:“这是真情无疑了。
只不知前夜打脱冒的冤家又是那里来的?”
慌忙转身进房,与女儿说其缘故,又道:“这都是做爹的不存天理,害你如此,悔之不及!
幸而没人知道,往事不须题起了。
如今女婿在外,是我特地请来的,无物相赠,如之奈何?”
正是:只因一着错,满盘都是空。
阿秀听罢,呆了半晌。
那时一肚子情怀,好难描写:说慌又不是慌,说羞又不是羞,说恼又不是恼,说苦又不是苦;分明似乱针刺体,痛痒难言。
喜得他志气过人,早有了三分主意,便道:“母亲且与他相见,我自有道理。”
孟夫人依了女儿言语,出厅来相见公子。
公子掇一把高椅朝上放下:“请岳母大人上坐,待小婿鲁某拜见。”
孟夫人谦让了一回,从旁站立,受了两拜,便教管家婆扶起看坐。
公子道:“鲁某只为家贫,有缺礼数,蒙岳母大人不弃,此恩生死不忘。”
夫人自觉惶愧,无言可答。
忙教管家婆把厅门掩上,请小姐出来相见。
阿秀站住帘内,如何肯移步!
只教管家婆传语道:“公子不该担阁乡间,负了我母子一片美意。”
公子推故道:“某因患病乡间,有失奔趋。
今方践约,如何便说相负?”
阿秀在帘内回道:“三日以前,此身是公子之身;今迟了三日,不堪伏侍巾栉,有玷清门。
便是金帛之类,亦不能相助了。
所存金钗二般,金钿一对,聊表寸意。
公子宜别选良姻,休得以妾为念。”
管家婆将两般首饰递与公子,公子还疑是悔亲的说话,那里肯收。
阿秀又道:“公子但留下,不久自有分晓。
公子请快转身,留此无益!”
说罢,只听得哽哽咽咽的哭了进去。
鲁学曾愈加疑惑,向夫人发作道:“小婿虽贫,非为这两件首饰而来!
今日小姐似有决绝之意,老夫人如何不出一语?
既如此相待,又呼唤鲁某则甚?”
夫人道:“我母子并无异心。
只为公子来迟,不将姻事为重,所以小女心中愤怨,公子休得多疑。”
鲁学曾只是不信,叙起父亲存日许多情分:“如今一死一生,一贫一富,就忍得改变了?
鲁某只靠得岳母一人做主,如何三日后,也生退悔之心?”
劳劳叨叨的说个不休。
孟夫人有口难辨,倒被他缠住身子,不好动身。
忽听得里面乱将起来,丫环气喘喘的奔来报道:“奶奶,不好了!
快来救小姐!”
吓得孟夫人一身冷汗,巴不得再添两只脚在肚下,管家婆扶着左腋,跑到绣阁,只见女儿将罗帕一幅,缢死在床上。
急急解救时,气已绝了,叫唤不醒,满房人都哭起来。
鲁公子听小姐缢死,还道是做成的圈套,撵他出门,兀自在厅中嚷刮。
孟夫人忍着疼痛,传话请公子进来。
公子来到绣阁,只见牙床锦被上直挺挺躺着个死小姐。
夫人哭道:“贤婿,你今番认一认妻子。”
公子当下如万箭攒心,放声大哭。
夫人道:“贤婿,此处非你久停之所,怕惹出是非,贻累不小,快请回罢。”
教管家婆将两般首饰纳在公子袖中,送他出去。
鲁公子无可奈何,只得挹泪出门去了。
这里孟夫人一面安排入殓,一面东庄去报顾佥事回来。
只说女儿不愿停婚,自缢身死。
顾佥事懊悔不迭,哭了一场,安排成丧出殡不题。
后人有诗赞阿秀云:“死生一诺重千金,谁料奸谋祸阱深?
三尺红罗报夫主,始知污体不污心。”
却说鲁公子回家看了金钗钿,哭一回,叹一回,疑一回,又解一回,正不知什么缘故,也只是自家命薄所致耳!
过了一晚,次日把借来的衣服鞋袜依旧包好,亲到姑娘家去送还。
梁尚宾晓得公子到来,到躲了出去。
公子见了姑娘,说起小姐缢死一事,梁妈妈连声感叹,留公子酒饭去了。
梁尚宾回来,问道:“方才表弟到此,说曾到顾家去不曾?”
梁妈妈道:“昨日去的。
不知什么缘故,那小姐嗔怪他来迟三日,自缢而死。”
梁尚宾不觉失口叫声:“呵呀,可惜好个标致小姐!”
梁妈妈道:“你那里见来?”
梁尚宾遮掩不来,只得把自己打脱冒事述了一遍。
梁妈妈大惊,骂道:“没天理的禽兽,做出这样勾当!
你这房亲事还亏母舅作成你的。
你今日恩将仇报,反去破坏了做兄弟的姻缘,又害了顾小姐一命,汝心何安?”
千禽兽,万禽兽,骂得梁尚宾开口不得,走到自己房中。
田氏闭了房门,在里面骂道:“你这样不义之人,不久自有天报,休得善终!
从今你自你,我自我,休得来连累人!”
梁尚宾一肚气正没出处,又被老婆诉说,一脚跌开房门,揪了老婆头发便打。
又是梁妈妈走来,喝了儿子出去。
田氏捶胸大哭,要死要活。
梁妈妈劝他不住,唤个小轿抬回娘家去了。
梁妈妈又气又苦,又受了惊,又愁事迹败露。
当晚一夜不睡,发寒发热,病了七日,呜呼哀哉!
田氏闻得婆婆死了,特来奔丧带孝。
梁尚宾旧愤不息,便骂道:“贼泼妇!
只道你住在娘家一世,如何又有回家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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